電話撥過去,一個老成的聲音跟我說道。
“哦,藥啊?應該是一瓶三溴合劑和羥嗪吧。啥?不懂?就是安泰樂,安眠藥你總知道吧?”
安眠藥...聽到這話,我當時手一抖手機就掉在了地上。
蔣叔...買安眠藥做什麼?
對了,蔣叔記憶裡,最後喝的那杯水...
“彪叔,你快派人去看看蔣叔家角落桌子有個杯子,你看看有沒有...”
“不用看了。”師父卻打斷了我的話,他深吸一口煙霧,噴吐於鼻尖,望着那嫋嫋升起的輕煙,似乎看到了老朋友昔日的笑顏。
“蔣嫂,你就是因爲這離婚證,纔跟他吵得吧。”
蔣阿姨點了點頭,難掩難過之色:“打從上次他在醫院做完退休檢查後,不知道爲什麼,整個人精神一下子萎靡好多,經常往醫院跑,這個你們知道吧?”
“嗯。”師父點點頭,老蔣那晚找他喝酒,確實抱怨過身體的病症。
“我...本來就覺得很奇怪,那天一回到家,老蔣就坐在陽臺前面。我怕他冷,感冒,就去關窗戶,可他,卻遞給了我離婚證書...”
說到這,蔣阿姨有點哽咽了:“當時我都嚇壞了!你們說我不愛他,可我要是真不愛他爲什麼差這麼大年齡也義無反顧的跟他結婚?局長夫人?旁人一個小村長都能刮油水過富態日子,老蔣這麼多年可拿過一分昧心的錢沒?我跟他結婚這麼多年,到現在這戒指都是假銀的,我又什麼時候抱怨過?我...只想找個好人,不用太甜蜜,只要平平淡淡就好,我愛老蔣,所以當時我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有點恨他,好好的寧靜生活,他爲什麼要親手打破打破...”
事到如今,整件事情,似乎已經敲定了。我當時只感覺莫名其妙迷迷糊糊的,原本心裡有各式各樣蔣叔被人害死的聯想,更有諸多匪夷所思的理由藉口,可我真的真的從一開始就沒想到,蔣叔,是自己殺死了自己...
叔啊,你在玩我嗎?
師父眼睛一亮,似乎已經猜到什麼,而蔣阿姨卻露出懊悔的神色:“都怪我不好!當時我太激動了,一着急,就罵了好多不堪入耳的話。老蔣一直是個很堅強的男人,但我知道,那次,我是真的傷到了他...我好後悔,好多話都是無心的,我根本沒嫌棄過他什麼,當時爲什麼要那麼說,爲什麼爲什麼...”
眼看蔣阿姨陷入自責,師父搖搖腦袋。
“我想你不用自責吧...老蔣的爲人,你我都清楚的很,呵呵,他哪裡是一般的堅強哦,幾十年爾虞我詐、生死徘徊,他那顆心可比子彈頭還硬實,之所以自殺,讓我猜猜,是因爲...病吧?”
師父的話讓蔣阿姨自責心減弱了點,她憔悴的點了點頭。
“什麼病?”
“腦瘤...惡性晚期。”
師父手裡的煙,當時就掐斷了,他搖着腦袋露出苦澀的笑容看着蔣阿姨。
“痛苦嗎?”
“不...”
“他沒有接受化療,甚至在他死前,只有他跟醫生才知道這個噩耗...我問過他的主治醫生,他說老蔣說過,領了退休金,就能來做手術,不管生死也要搏一搏,可誰知道他...”
蔣阿姨又哽咽了起來,師父卻看着天空,就像在看着蔣叔,灰心一笑:“化療...等於燒錢吧,還是燒錢幹受罪那種...”
“那老光頭啊...是不想成爲拖累吧。哈哈哈...還真是他的做事風格呢...”
聽到這話,我也不由自己的聯想起蔣叔坐在警車裡,正襟危坐,做事一點不拖泥帶水的模樣,嘴角,咧出了笑容...
我想,蔣叔是笑着離開的吧...呵呵,不管怎樣...
蔣叔,一路走好...
隔天后,蔣叔安然下葬了。又過了幾天,這座寧靜的城市掀起了一股打黑反腐的大風波。他是一個人靜悄悄走的,不想讓任何人受到拖累,但他的死,卻讓三個販售毒品和拐賣婦女***的團伙被沙皓供出,大老虎公安廳廳長沙軍榮以嚴重貪污罪與涉嫌非法拘禁等罪名落馬,多個相關部門被調查大大小小打掉了十幾個貪污腐敗的政界渣滓。一時間他在許多認識他的人心裡,成了傳奇般的人物...
而我跟師父大黑三個,又回到以前的平淡日子,師父在家睡大覺聯繫委託人,我跟大黑則出去做委託賺取佣金。因爲師父總是刻意挑一些簡單的委託給我,所以多日來總歸是有驚無險,沒出過啥大簍子,直到有一天...
那天一大早還睡眼惺忪的時候,我跟師父就被急促的電話聲給吵醒了。電話那頭兒,是師父的一個熟人。聽說是師父以前做委託的時候,經常合作的一夥斬妖人的頭頭,關係很不錯。
他想委託我們,跟他們一起去除掉這幾日在浙江邊沿小縣城裡作惡的一夥妖怪。原本沒什麼好奇怪的,但電話那頭的人,卻一直強調師父必須過來,問起爲什麼?他只說不信任我跟大黑的實力。
師父也好多天沒出去透透氣了,權當是活動活動筋骨,也就答應了,當天下午,我們就坐着大巴趕到委託人說的地點——一座佈滿墓碑的小山。
站在山邊,天色已經很黑了,冷風刺骨。師父再次撥通電話,問怎麼沒人來接?那人只是讓我們上山,他就在半山腰等着我們。
奇怪...有必要搞的這麼神秘嗎?
由於那人師父很熟,所以也沒想到,會有什麼貓膩。但當我們真的爬到半山腰的時候,倆人一犬,全都驚呆了...
屍體!漫山的屍體!不是埋在土裡的,而是吊在樹上,或被剁掉腦袋,或全身皮肉被某種銳利的東西削成一片一片好似魚鱗的樣子,或者,是乾脆被活生生的吊死,凸着眼珠,死不瞑目...
“老三!小兵子,尕炮...不!不不不!怎麼會這樣??是誰幹的麻痹的!?給老子出來!!”
師父的臉色當時就鐵青一片,緊接着整個擰巴起來,歇斯底里的漫山咆哮!
“老...老黃......”
突愕的一陣***,從不遠處傳了過來,我眉頭一皺,因爲這聲音正是那電話聯繫我們的人。
當時我跟師父就左遙又盼着,大黑卻對着遠處狂吠一聲身子已經撲了過去,我跟師父緊跟其後,翻過一個小坡後,心肝陡然揪在一起。
是***的哪個人,此時此刻,他的情況並不好。因爲他整個人正被詭異的埋在土裡面,只剩下一顆因爲缺氧血液堵塞而發青發紫的腦袋暴露在空氣之中,他雙眼無神的看着師父,耳邊,放着一個電話...
不單單是他一個人,在他旁邊,立着兩個木棍子,棍子上有兩個人被繩索捆綁着,正無力的掙扎着。
“小魚,哈克,金範...怎麼會,怎麼會這樣!?你們怎麼成這樣了!?該死的,大黑快把他挖出來!”
只要是師父能記起名字的人,那根師父的感情就一定是相當不錯的!當時師父兩顆眼珠都快瞪出來了,焦急的就從口袋裡翻找彈簧刀要給棍上兩人鬆綁。然而,他刀子還沒取出來,衝過去想把小魚刨出來的大黑,卻猛然像被一隻大錘子給狠狠抨擊了一下,整隻犬一聲慘嚎就倒飛幾米重重摔在地上。我當時心口一涼,可令我更加感到很害怕的是,那...屁都沒有一個,甚至都沒有任何邪氣,就好像,大黑是被風颳走的一樣...
大黑擁有超強的嗅覺,多出偵探敵人的方法。我們看不到,它卻好像捕捉到什麼,正對着小魚旁邊方向,鼻子皺起,高傲的尊嚴不容挑釁,當時就咆哮一聲,似閃電般撲了過去。
“咔嚓!”
一聲脆響,一隻憑空出現的,黑中泛紅的大手,似乎超越了在我心中“速度”這個詞所能代表的極限,半空,就緊緊攥住了大黑的脖子,乃至,捏碎了它比鋼鐵還要硬幾十倍的骨頭...
那一刻,我已經不能去提醒師父什麼了,因爲當看到那隻大手身後的東西時,我已經嚇得喪失了語言能力。而師父,則怔怔的望着那裡,就像魂兒都被吸走了一樣,連呼吸,都忘了...
無頭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