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擡頭,正是蔽月。
蔽月的眼神暗黑無底,嘴角噙笑,眉梢卻微微上揚。就像往常一樣,一副睥睨天下的倨傲之態。
暮湮停下了腳步,手裡緊緊地攥着那把弓,她怔怔地望着蔽月。
“蔽月?”好些天沒見到他了,她感覺自己真的很想他。
“感覺好些了嗎?”蔽月問。
“好些了。”暮湮道。
“飯吃過了沒有?”
“吃過了,你呢?”
“吃了。”
“那就好。”
暮湮以爲與蔽月幾天不見,再見時應該會有着欣喜,可從這簡單的對話中,她察覺到的只有蔽月的冷淡。
以至於讓暮湮的心升起一絲惆悵,她其實真的希望這世上的東西不管如何變,但蔽月待她的心和柔情不要變。
可蔽月,實在顯得和冷淡。瞬間,暮湮有些心灰意冷。
“這些天沒來看你,是因爲城主交代我辦一些其他的事情。”蔽月似看穿了暮湮的心思,語氣忽然放柔。
他對她解釋這幾天沒去看她的原因,說完,便緊緊盯住她的臉。
“我沒有怪你。”暮湮擡眸,帶着幾分嬌怯地看着蔽月:“我知道,你不是故意不來看我。”
說完,她又迅速低眸,咬着脣。連她自己都感覺這話說得言不由衷,她其實心裡是怪的。
故意?蔽月斂眸,眸色更深。難道,她的心裡曾經有認爲他在故意不去看她麼?
“雖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既然是城主交代的,還是得好好做好。”蔽月繼續解釋。
“你現在很聽爹爹的話?”暮湮攥緊弓箭的手指有些泛白。話中有感傷,有失望。
她,到底想表達什麼?蔽月蹙眉,開始仔細專注暮湮的神情。
“我是這裡的下人,沒有選擇。”
“蔽月……”
暮湮將那把弓攥得更緊,嬌怯之態於風中更讓人心有不忍。
“事情都已經做好了,我想近期城主不會再給我太多的事情做。所以湮兒,我可以多點時間來來看你。”蔽月被眼前美人的嬌怯給揪痛了心,語氣亦變得更溫柔。
暮湮的眼裡閃着一點點光亮,彷彿是黑夜裡那閃爍着的星星。
她咬脣,低聲問:“真的嗎?”
“劫後餘生,我不想再讓你離開我的身邊。”
“蔽月……”
暮湮眸中涌出淚意,視線開始變得模糊。原來蔽月的心裡,並沒有不在意自己。
他說,劫後餘生,他不想她再離開他的身邊。
她睜着水潤的眸子癡癡地看着他,開始相信他說的話。
蔽月心裡微微揪起,這張楚楚可憐的臉,總是讓他狠不下心腸。
他低沉地問:“你想我是嗎?”
暮湮微微一顫,說不出話來。
蔽月嘆氣道:“你想我,我自然也是想你的。湮兒,別不開心,不管我來不來看你,你只要記着我是想你的就好。”
“蔽月,我……”暮湮哽咽,她總是不放心,總是對蔽月有猜疑,一旦離開蔽月身邊,她總是會覺得心裡空落。
她開始掉淚,覺得自己很不爭氣。
“別哭,湮兒。“蔽月伸手輕輕拉她入懷,低嘎這嗓音問:“帶着我給你做的弓,是不是想學射箭?”
暮湮將頭靠在蔽月的胸前,淚水便打溼了他的胸襟:“這是你曾答應我的,你不能不算數。”
如果自己能夠以練習射箭的名義而天天見到蔽月,那暮湮也不介意練一輩子的箭。
蔽月輕笑,柔聲道:“我允諾過你的事情,從來都是算數的。”
暮湮點頭,苦笑着道:“這樣最好,你若反悔,我便……再說,保命的本事,永遠不嫌多。”
聞言,蔽月低笑。
看來,懸崖一劫,她是真的知道保命的重要了。
蔽月問:“你真要學射箭?”
“嗯。”暮湮擡起小臉,眸子裡充滿殷切的期望:“你願意教我嗎?”
蔽月低笑,俯首便吻住了她的脣。他當然願意,美人相伴,蔽月怎不喜歡?
蜻蜓點水般的一吻,讓暮湮紅到了脖子根。
她用手輕捶他的胸膛,嬌聲道:“擇日不如撞日,現在如何?”
“好!就依你。”蔽月點頭,接着便拉着暮湮朝浣香亭那邊而去。
他們在浣香亭附近尋了一處沒有人接近的假山後面,那裡是一塊空地,還有兩顆大樹聳入雲天。
“就這吧,湮兒。”
蔽月決定,就在此處教暮湮練箭。這裡離比較偏僻幽靜,既不會妨礙誰又不會受他人的打擾,確實是一處絕佳的練箭之所。
暮湮自然是沒意見,她覺得只要和蔽月黏在一起,在哪都行。
蔽月拉着她的手說以前面那兩顆大樹爲靶,射中樹杆纔算命中目標。
暮湮不信,那穿雲箭的箭頭是木頭的,蔽月他射得進去麼?
蔽月似看穿她的心思,他從暮湮手中接過那把弓,擺出姿勢後將穿雲箭射出。
那箭,雖然不是金屬殼套住箭頭,卻依然射進了大樹的樹杆。
暮湮促狹一笑,走過去從那樹杆上拔出箭,然後又走回來交給蔽月:“蔽月,我覺得比上次的百步穿楊稍稍好一點。”
“那就是說,上一次和這一次,我的箭術其實都不厲害了?”蔽月微微挑眉,暮湮竟敢故意說她的箭術一般般。
暮湮低笑,不答話。
蔽月眯眼看着暮湮,沉聲問:“現在,你想讓我射什麼?”
暮湮聞言,狡黠一笑。走得遠些再遠些,然後彎下腰,隨手掐了一片嫩綠的小草葉子。她將葉子兩頭掐掉一些作爲標記,隨手便用力將小草葉子往風裡一拋,然後極速退開。
這丫頭,竟然用一截小草這麼細小的東西來爲難他。他扯動嘴角,一抹笑意浮起。
他拉開了弓,將穿雲箭射出。
“咻”的一聲,穿雲箭落於茵茵草地。
暮湮去尋那箭時,發現箭尖穿過的小草嫩葉,正是自己掐斷的那片。
天!蔽月離她何止百步遠的距離,那麼細長的葉子他竟然也能射中。
暮湮看着箭落去的地方,不由得目瞪口呆起來。
“如何?”蔽月早已走到了她的身邊,語氣難掩得意:“對我這個師父可還滿意?”
暮湮心服,可口不服:“纔不要你做我師父?”
蔽月邪邪一笑:“要和我學本事,你不肯認我做你的師父,那我爲什麼要教你?”
“是你說的要教我!”暮湮瞪他一眼,還是不服氣。
蔽月戲虐地問:“那你說,你不要我做你的師父,那要我做你的什麼人?”
明知故問!
暮湮有些羞惱,睨了一眼蔽月,冷哼道:“不知道!”
蔽月若有所思:“你莫非不想學?”
暮湮一臉無辜,氣惱道:“誰說不想學了?”
“那就告訴我啊?”蔽月眯眼,打算再調侃一下眼前的美人。彷彿美人生氣,是他最愛看的。
暮湮見蔽月一臉得意,悻悻地說:“你這樣欺負我,怎麼能當我師父?”
蔽月低笑,不語,繼續盯着暮湮那泛紅的小臉。
暮湮無奈,看來蔽月是不打算放過他,非要就此事讓她有個滿意的說法了。
想了想,暮湮低聲道:“總之,我不要你做我師父……”
“你看你,扭扭捏捏的,說呀!”蔽月再問,眸色變深。
暮湮不肯說,別過頭,不理他。
可緋紅的小臉,將女兒家的心思透了徹底。
蔽月伸手,擡起暮湮的下巴,低聲道:“你不說也沒關係,但是,你的神態已經將你的心思徹底泄露了。”
“你……你欺負人!”暮湮大窘,瞪着蔽月惱道:“我根本沒說,你怎麼會知道?”
“我就是知道。”蔽月故意羞她,就愛看她因羞澀氣惱的樣子:“不做你的師父,那就做你的哥哥。”
“你……”暮湮低哼。
“哦……不高興,看來我說錯了。”蔽月更放肆,接着又戲虐道:“你是想我做你的……夫君?”
天,蔽月竟這樣**裸地調戲她?暮湮掙脫了他的鉗制,睜着水潤的眸子瞪着他。
“不承認,我就不教你。”蔽月低笑。他不但調戲她,現在還得寸進尺地將她威逼到底。
他吃定了她!
“哼!”暮湮又羞又氣瞪了他一眼,一把搶過那張弓:“反正我打不過你,也說不過你,你要是不肯教我,我也沒辦法。”
話說得惱怒,臉上,卻一臉可憐。
蔽月斂眸,更深地鎖住眼前的美人。那清瘦的臉頰白皙通透,因惱怒而微微起伏的酥胸,在薄紗下朦朧誘人。
他滿身的血液開始沸騰,在這樣的美色面前,他很難做到無動於衷。
他上前,伸出長臂擁住了暮湮。暮湮拼命掙扎,卻無法逃脫他的懷抱。
“你只會輕薄我,你走開!”
“好了,別生氣了!”見暮湮惱怒,蔽月放了嗓音。
“我不學了,我走!”暮湮開始賭氣,她害怕蔽月大膽的挑逗她。
“湮兒,別走。”蔽月不放她,他握住暮湮的手,開始教她如何握弓:“我現在教你還不行嗎?”
蔽月的聲音蠱惑而溫柔,男性的氣息令暮湮有些悸動,暮湮的心忐忑不已。她恍如夢中,以至於有眩暈的跡象。她根本無力抗拒蔽月,她愛他,就如中了蠱一般,除了沉淪,根本無法自拔。
他的脣緊貼着她的鬢髮,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臉頰:“仔細看着,仔細聽着,仔細領悟。”
暮湮凝神,盡力平復紊亂的心跳。
蔽月輕聲道:“如果只是強身健體,你只需每天將弓來開,將箭射出即可,不需要命中目標。”
暮湮低聲問:“蔽月,我只知道弓箭是殺人的武器,在一些決鬥和戰役裡,還有人將弓箭塗上毒藥。那樣,一旦射出,便是生死之別。原來,箭也可以用來強身健體。”
“嗯。”蔽月微微頷首,接着又轉了語氣:“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命中目標,即使水準不高,但也可以防身。”
說話間,穿雲箭已在蔽月的指點下射出,箭所射中的乃是前方的一棵大樹。
箭羽發出泠泠的光色,在風中微微顫動。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其實在他的心底,他更希望暮湮能掌握射殺目標的技術。只是不能操之過急。
“不錯!”蔽月放開暮湮,身上,似乎還染上了她的奇香。他含笑對她說:“多多練習,熟能生巧。”
“我射中了!”暮湮歡呼跑到那大樹前去拔下穿雲箭,得到蔽月的讚賞,她更是開心:“可以後你還是得多教我呀。”
“當然,我會教你的,直到你學會!”蔽月含着笑望着她道,心裡,卻又生出些許隱憂。他其實很希望,他還有足夠的時間教暮湮的箭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