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手將溼淋淋地髮絲替她攏好於耳側，那透明到清晰可見血管的臉揪痛了龍沃的心，他抱緊了那被涼水浸透的身子。
“她怎麼樣？”一旁的百里霜近前來問，見暮湮咳嗽不已，他便伸手輕拍着她的背脊。
“很糟糕，她似乎意識不太清楚。”龍沃心緒黯然，她在發着燒的情形之下還被他們強行帶着潛入了水底，心力只怕更差了。
“湮兒，湮兒？”百里霜喚了兩聲，可是暮湮沒有回答他。百里霜皺起了眉頭，有些愧疚道：“或許我真不該逼她……”
“不要自責，你這樣做也是想帶她一起離開。”龍沃望着懷中那孱弱不已的人兒，輕聲阻止了百里霜的話：“她一定會沒事！。”
“嗯。”百里霜頷首，忍不住又看了看暮湮。
“這是什麼地方？”龍沃自語道，接着開始打量周邊的環境——.
他們發現，這裡竟然是一處奇大無比的洞穴。
這與之前的洞穴大有不同，之前的昏暗潮溼，而這洞中除了乾淨竟有難得的光亮，各處景物明顯可辨！
乳狀的倒懸奇石參差不一，形態各異，讓人歎爲觀止。
洞中竟還有或大或小的花圃，裡面生長着或灌木或芳草或無名野花。
他們還發現在洞壁四周錯落地鑲嵌着類似琉璃的鏡子，並將洞中各處景物盡收鏡中。
這樣的奇景真讓人詫異無比，莫非這裡曾經有人居住？
“若我猜得不錯，這洞穴裡曾經有人居住過。說不定這洞中的一切，就是居住的主人所佈置！”百里霜一邊往洞穴中緩緩而行，一邊低聲朝龍沃道。
“很奇怪！”
龍沃也感到驚異無比，這山腹中的洞穴竟然有人驚心佈置過。可是，又是誰能有這麼大的能耐呢？
百里霜也低喃了一句：“確實奇怪！”
“龍沃……我好難受。”暮湮虛弱地開了口，眼簾微微打開。她綿軟的身子被溼透的衣裳的裹住了，臉頰紅得像彤雲。
她是否能撐得住？
龍沃倒吸了一口冷氣，焦心道：“湮兒……”
“湮兒，你撐住了，我們這就找出路！”百里霜的心也驟然揪緊，暮湮的情況似乎不太好。
“好……”暮湮虛弱地迴應，接着，微微地合上了眸子。
“如果我們的猜測沒有錯，那麼這山洞裡可能會留下人住過的痕跡。”百里霜四下搜索，發現竟然在這洞穴中還有其他的洞穴。
這是一個洞中洞！
如果真有人住過，說不定，會有人類使用的的東西。比如，衣物……
“最好先讓湮兒換下這身溼的衣裳。”龍沃一把抱緊暮湮，朝着百里霜低聲道：“走！”
可是該往哪裡走，洞中的洞穴不少六處。而此時所在的這個洞穴，應該是類似於“廳”的地方。
如果分開走，明顯是不理智的，不能分開走又不能準確地選出洞穴，那麼就碰運氣吧。
百里霜隨便用手一指，道：“先去那個洞穴！”
他所指的這處洞穴，是離兩人最近的。
龍沃微微頷首，百里霜便朝那洞穴而去。龍沃抱着暮湮，一步一步走得很小心。
來到洞門前，洞邊有個凸起的地方，雖不起眼但也能被瞧出。用力一按，竟有一道石門緩緩升起併發出沉悶的聲響。
裡面並不暗沉，相反，和外面的洞穴一樣光線充足。
這是一間四周通體雪白的洞室，即便長久沒有人住，這裡依舊一塵不染。
龍沃抱着暮湮慢慢地走入洞室，裡面清涼怡人，並無一點灰塵飛揚，更無一絲異味。
洞室裡，僅有一張牀，一個梳妝檯，和一個衣櫥。
未及龍沃將暮湮先放上牀榻，百里霜早就疾步走到了衣櫥前翻着什麼。
“真好，這裡竟然有衣物。而且很新！”百里霜驚喜叫着，隨手便拿出了一件緋紅色的紗裙。
有乾淨的衣服可以給暮湮替換當然好，原本她就發着燒，任誰也不願看着她繼續穿着那溼漉漉的裙衫。
只是，這接下來該怎麼替暮湮換下身上的溼掉的衣裙呢？斂眸看着懷中昏沉的人兒，龍沃開始發愁。
龍沃和百里霜兩個男人，顯然不管讓誰來換都是不妥的，任誰，也是不放心的。
“湮兒？”百里霜拿着那緋紅衣裙走近龍，開始低聲喚着龍沃懷裡的人兒。
暮湮的眼簾動了一下，但是沒說話。
兩人躊躇不已，暮湮這個情況太讓人擔憂。
“看來湮兒太虛弱了，怎麼辦？”龍沃愁眉不展，凝着懷中的人開始嘆氣。
暮湮忽然開了口：“我自己來換……”
“湮兒，你醒了？”龍沃又驚又喜，低眸望向懷中的暮湮時，眼眶有些發酸。
百里霜心裡也一寬，畢竟，暮湮能醒過來並說話，這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情。
他指着那邊牀榻對龍沃道：“先把湮兒放牀上吧。”
“我下來吧……”暮湮在龍沃懷中掙扎，她知道龍沃這樣抱着她已經很久了。
龍沃猶豫着將暮湮放下，雙手依舊扶着她的身子。
“湮兒你行嗎？”龍沃關切地問。
“沒事……你們……先避一下吧！”暮湮虛弱地笑笑，視線卻投向了洞外。
龍沃攙住了她，柔聲道：“我還是扶你去牀邊吧。”
“走到牀邊的這幾步路，我應該還是行的，別擔心！”暮湮笑笑，說着便要自己走去。
“來，我抱你去！”龍沃蹙眉，堅持道：“別你的燒還沒退，別耗費體力。”
不等暮湮再說，便抱着她朝牀榻而去，他小心地將暮湮放在牀上。
“我先出去了，有事叫一聲！”
“我們就在外面，別怕。”百里霜也說，接着將那套緋色紗衣遞給暮湮，
暮湮接過，朝兩人輕輕頷首：“嗯，我知道了。”
龍沃和百里霜便轉身走出洞室，門緩緩垂下，發出一聲悶響。
暮湮望着手中緋色紗衣心裡疑惑不已，她沒想到在這樣一個洞穴中竟然能夠找到女人的衣衫。
伸指細細撫過，那是質地上好的衣料，這裡曾經住過一個什麼樣的女子呢？
身上的涼意一陣緊似一陣，暮湮趕緊將那早已溼噠噠的衣衫褪下，換上那套緋色的衫裙。衣服顯得有些大，看來這緋色衫裙的主人不但比暮湮要稍微豐腴，還要高挑。
儘管不合身，能有乾淨的衣服替換，已經是件很幸運的事情了，暮湮從來都不是那種挑剔的人。
暮湮緩緩地走向那梳妝檯，銅鏡中映出她憔悴而又緋紅的臉。她伸手從桌上拿起那把黃楊木梳，將那紛亂垂下的青絲細細梳好。接着，她又細細地瞧着銅鏡中的自己，心裡便有着說不出的難過。
措不及防的，一顆淚就這樣滑落。
這兩天的經歷，讓她感覺是那麼的殘忍，可她在他們面前卻極力忍住不要落淚。此刻背過他們，這淚就毫不猶豫地滾了出來。
她心底一直以爲自己可以做到理解父親，甚至原諒父親。可爲什麼，此刻心裡還那麼多委屈？
她只敢流淚，卻不敢哭出聲來，因爲她不想讓龍沃和百里霜擔心。
她雙手撐在梳妝檯的邊緣，只是想借力撐住那疲憊的身子。淚水一滴一滴滴在了潔白的妝臺上，纖指觸處似乎碰到一個凸起的東西。
她下意識地用手去拉，妝臺的抽屜被拉開了。凝眸望去，那抽屜裡除了一支白玉簪之外，還放着一副畫軸。
她愣了一下，伸手拿起了那支白玉釵簪。這倒不是白玉簪對她的吸引力大，而是她那些散落一背的髮絲也該挽挽好。
她抓起那三千青絲於腦後隨意挽起，再用那白玉簪固定好。
剛要合上那抽屜，她的眸光又落到了那畫軸上。
這應該是一副畫像，只是不知道這畫裡，畫的會是什麼？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暮湮也不例外，她做不到對這畫軸視若無睹。
她伸手從抽屜裡拿出了畫軸，輕輕地，將那畫軸打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容貌極美的女子，而且很年輕。
女子所穿的正是自己身上的那一襲緋色衫裙，那栩栩如生的眼睛彷彿也在看着自己。
她的手指撫過那女子的臉，眉，眸，還有那脣，感覺似乎有那麼幾分的熟悉。可是她明明沒有見過那女子，爲什麼會有這樣熟悉的感覺呢？
暮湮不由得疑惑起來，仔細地看了又看，畫像中那女子的眼睛似乎藏着森冷的意味，這與她周身所散發的美豔很不協調。
那美豔女子森冷的眸光彷彿隱藏着別樣的意味，似乎隔着另一個時空，在嘲笑、怨恨着什麼？
她卻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美豔的女子似乎與自己有着某種關聯。
或者說，她感覺到了那一股來自於女子身上的危險。
暮湮搖搖頭，強迫自己不要去想也不要去看了。
她覺得多看那女子一眼，心裡便莫名地多一分難受。那種難受，就如她犯心痛病時的感覺。
她身上沒有帶緩解心痛的七香養心丸，所以她不能讓那可怕的心痛病在這個時候發作。
她迅速地放下了畫像，從腳下傳來綿綿不絕的涼意讓她想起，她的繡鞋還是溼的。
轉身，暮湮朝衣櫥而去。那衣櫥裡，或許還能找到乾淨的繡鞋也未可知。
打開衣櫥，裡面除了還放着幾套其他顏色的衫裙外，在紗裙下方的木格子上，果然還擺着兩雙繡鞋。其中一雙，便是與身上衫裙同色的。
暮湮並沒有直接去拿繡鞋，而是將眸光又轉向了另外兩套衫裙。一套是大紅色，另一套卻是煙霞色。
不知道着兩套紗裙會不會合自己的身？暮湮暗忖。
想了想，既然是同一個人穿的，大小自然也是一樣了。那麼，她也沒必要再去試其他兩套了。
暮湮拿着同色的繡鞋換上，繡鞋似乎還好，沒有過分的肥大。在洞室中來回走了幾步，也沒有特別的不合腳。
再望望銅鏡中的自己，緋紅的臉，緋紅的衫裙，緋紅的鞋子，她忍不住露出了些許的笑意。
那妝扮，竟有幾分像那晚自己假扮新娘的意味。
待她收拾好了自己，她已經感覺特別的困頓。渾身無力之下，只想躺在那牀上休憩一會。可想起百里霜和龍沃還在外面，她便緩緩朝着洞門口行去。
就這麼幾步，她走起來卻很是吃力。
燒自然是沒有退，經過深潭的涼水一浸，她的情況似乎更不妙。伸手，她便觸摸到洞壁上那突起的機關。剛要按下，她又想起了什麼。
畫像。
她想起在那妝臺上，還躺着一副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