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相肥義持笏出例,揖首行禮道,
“君上有此孝道之心,老臣深感欣慰,先侯爲趙氏社稷江山,費盡心血,先侯一生所望,開疆拓士,強我趙國,因而,先侯旨意,與韓國聯婚,且,婚盟己定,君上何須迂於三年之守,而拂先侯之意?君上以先侯之願爲遵,此爲孝道也。”
“然,然。”衆臣工聽言,紛紛符合,公子成也不免看了趙相一眼,彷彿對此言頗爲詫異,兩人一直爲政敵,難得有相同的意見。
“這……”趙雍無言以對,心中怏怏不快,尷尬輕笑一聲,
“相國與衆臣之言皆有理,此事,暫緩,孤思之。”
趙雍見自己的提議受到衆臣的反對,連相國都站在對立一方,有些孤助無援之感,只能採用緩兵之策,拖延一番。
而衆臣心裡不免疑惑重重,這娶韓國公主一事,可是君上親自與韓王商議的,爲何突改心意?豈能把國事當兒戲,這不似君上作風,莫真如所言,只爲守孝而己?
衆臣又放下疑惑,各自暗忖着,此事事關邦交,萬萬不可生變也。
接下來,又商談了一番政事,方纔散朝。
趙雍回到書房,心中悶悶不樂,脫下朝服王冕,換上白色便袍,獨坐於几案後,抿嘴沉思,樓園與仇夜侯於下堂,不敢打擾。
他答應過小兒不會納妾,可不到一日,莫要失言乎?原本以爲這守孝三年,是最好的藉口,想不到,卻遭到衆臣一至反對,這會兒,他們道是齊心協力了,趙雍不由得冷笑一聲,同時也感到作爲國君的無奈。
正在這時,有寺人稟報,明公求見,趙雍正坐,收斂臉上的情緒,宣明公而入。
明公爲孟蝶而來,昨日,趙雍之言模凌兩可,並未答應解禁足之令,明公再次進言,替孟蝶求情,這次,趙雍當然是一口應允,不僅如此,還大讚明公憂國憂民之心,這令明公十分不解,迷迷糊糊退出後,仍思索着趙雍的話。
接着又有幾名賢士臣工面見趙雍,這一忙,又是一日。
而孟蝶這一日,卻仍舊躺在牀上,暈暈欲睡,未進一食,未言一聲,兩奴僕實爲奇怪,近身查看,大吃一驚,孟君全身發熱,暈迷不醒。
當趙雍得知這一消息時,愣了愣,大爲驚慌,隨即丟下正在商議政事的臣工,急急的朝她屋子奔去。
程敬己經在爲她把脈,趙雍坐在下側,瞧着小兒緋紅的臉頰,一顆心早己糾在了一起,眉頭緊鎖,雙手緊張的握成了拳,今晨還好好的呢,怎會如此?
程敬把完脈退至一側,趙雍急急起身,來到牀榻旁,輕輕的呼喊了兩聲,好不心疼的撫上她的臉頰,見她微微睜開雙眼,定定的看着他,嘴角露出絲絲笑容,似做安慰一般,
“小兒……”趙雍緊緊握住她的手,神色焦慮,孟蝶伸手撫上他的眉頭,兩人情意綿綿,這時一旁的程敬清咳兩聲,趙雍這才轉過身來,
“小兒爲何如此?”
程敬弓身言道,
“前日,臣觀孟君,己有病容,曾有所提醒,注意風寒,想必孟君並未放在心上,今日之疾乃風寒所致,加之,鬱郁之情,氣血不足……”言此,程敬瞟了一眼趙雍,又道,
“縱情過度,而至體弱,寒疾如侵,肆無忌憚。”
程敬一本正經緩緩道來,卻不知,孟蝶己是尷尬萬分,恨不得找個縫鑽進去,她側過身,不再看趙雍一眼,更不敢看向程敬,這人每次說話,都會給她帶來無比的震憾。
趙雍此刻也微微不自在,小兒之疾居然是因他所至,心裡後悔萬分,面對程敬的間接指責,雖有不悅,但更多的還是一份自責,
“可有大礙?”
“雖無大礙,也得小心爲善,臣就這配藥,孟君切無下牀,切無透風,可多用被褥,令寒氣出體,再者,君上年少,也應節制而行。”
言訖,恭謹的向趙雍行禮後,坦然的退出了屋子。
趙雍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節制?他還不節制嗎?
孟蝶嘟着嘴,把被褥拉過了頭。
這一夜,趙雍一直守着她,令奴僕拿來厚厚的被褥,蓋在她的身上,或是太熱了,孟蝶一直睡不安穩,不時的踢掉被褥,趙雍無奈,令人拿來繩索,竟把她綁成了棕子,並不時的爲她拭擦額上的汗水,直到凌晨,待她身子不再發燙,方纔離去。
再言白狄,自從被安排進了後宮,雖說學了幾天宮中規矩,仍舊改變不了異族人那份我行我素的豪放,令衆姬十分反感,不過礙着她曾護主有功,面上倒也十分的客氣。
特別是當她言道,與君上共乘一車,共同進食,還伺候君上洗漱更衣時,引來多少人的羨慕,連一向情緒不露色的代姬,也難掩渴望之色。
這日,陽光高照,雖爲深秋,衆姬仍於花園相聚,白狄不免再次買弄一番,其洋洋得意的神態,引來衆姬的相繼詢問,而以往十分活躍的宋姬,最近卻沉悶了許多,原本圍繞在她身邊的美姬們,紛紛調轉了方向,向白狄看齊,雖然,她的身份還只是個妾,地位低下,沒有受封,但僅憑着護主一事,衆姬覺得,受封是遲早的。
只見一美人,緊挨着白狄坐下,敬過一樽酒後,好奇的笑言道,
“君上可有臨幸妹妹?”
這可是衆人都想問的話,大家不由得屏氣凝神而聽。
白狄嬌笑一番,眉宇之間,盡是柔情,白狄本是極美的,她的美不同於中原女子,她的美透着一種野蠻的嫵媚,那種野蠻有着異族人的豪放,有着遠古人的豪情。
白狄放下酒樽,瞟了一眼面前的美人,嬌嗔道,
“同一車,同一室,自是侍寢。”
衆姬聽言,一陣驚歎,這倒令白狄疑惑起來,
“姐姐們爲何驚訝?莫是妹妹不應侍寢?”
衆姬面露尷尬,禁聲不語,各自飲酒,白狄又看向身旁的美人,只聽她嘆氣道,
“能侍候君上,乃妹妹的福氣,在座衆姐妹,能得君上青睞者,寥寥無幾,就連代姬也……”
美人瞟了一眼代姬,瞧着她的眼神看來,立即不語,如今代姬不比從前,雖然告發宋姬並未成功,不過,也算示了威,衆人都不再小看了她,心有厭惡也不再露於表面。
而別一旁的宋姬卻是向代姬投來狠狠一眼,她不會忘記那日,驛館之事,宋寧被抓,自己受陷,這一切極有可能是她所爲,只是苦無證據而己。
而這事以後,她也不敢再與宋使聯繫,只得規規矩矩等待時機。
再說白狄聽了美人的話,心裡也有了幾分明白,原來趙國國君不單單對她排斥,對他的後宮們美人們也都不太待見,這是爲何?
當她正欲詢問美人時,美人施然離去。
帶着心中不解,白狄閒逛在趙宮,一路無暇宮中景色,來了一月,原本以爲趙雍會臨幸她,卻不知連面都難見,長嘆一口氣,搖了搖頭,這趙國人怎麼就如此奇怪呢?
正巧迎面走來一隊護衛,爲首的原是樓園。
白狄心中一喜,急急的迎了上去,樓園正欲施禮,卻被白狄一把抓住手碗,拖到了一旁,樓園不悅的皺着眉,使勁的抽回自己的手,正想指責一番,卻見白狄從袖中拿出一枚美玉,喜笑顏開的放在了他的手裡。
這枚玉石,晶瑩剔透,入手居然帶着一股溫曖,乃玉中上品,縱使見過無數珍寶的他,也有些傻了眼,想不到一個小小城主之女也擁有這等稀罕物。
白狄含笑的看了看他的表情,
“此玉如何?”
“甚好。”
“送於將軍如何?”
樓園嗖的擡起頭來,驚訝的看着她,玉豈能隨便送人?隨後又冷笑一聲,把玉還回她的手裡,欲轉身離去。
白狄愣了愣,急急言道,
“妾有一言相問。”
樓園轉過身來,
只聽她言來,
“君上喜歡怎樣的女子?後宮之中,君上最寵愛誰?”
樓園聽言,怒眼一瞪,此人收買人心居然打上了他的主意。
“這與你何干?”
“自是有關,妾乃君之妾,君上所喜好,即是妾之喜好。”
“那又如何?”樓園挑眉道。
白狄嫣然一笑,
“君上所喜之人,想必美若天仙,妾欲與請教一番。”
“請教?”樓園冷哼一聲,暗忖着,向孟蝶請教?估計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面對樓園的冷漠白狄也不以爲然,繼續道,
“妾有閨房之術,可與之相論。”
樓園聽言,瞬間瞪大了雙眼,縱使他見過各色的女子,也未有這樣大膽的。
“如何?若將軍相告,此玉就送於將軍。”
白狄再次把玉遞到了他的面前。
樓園突然有些無語,終於明白仇夜之言,此女與孟蝶的相似之處,乃胡言亂語也,他面無表情的瞟了她一眼,不在理會這個“瘋女”,轉身大步離去。
留下白狄十分不解的眼光,這裡的人不喜色,也不喜財乎?
白狄十分鬱悶的回到自己的院子,遇宋姬來訪,宋姬之事,她有所聞,對此,未有什麼看法,反而對她有幾分同情,入宮數月,不僅是處子,其劍客又是間諜,若不是她的身份高貴,想必也難逃劫數。
兩人交談了一陣無關緊要的話,宋姬從奴僕手裡拿過一個精美的玉匣,放在了几案上。
白狄雖爲貴女,可這中原之物對她來言,倒也稀奇,
“這是何物?”
“妹妹打開便知。”
白狄迫不及待打開玉匣,裡面是一小塊紅色的脂狀物,她從未見過的,不解的皺起了眉頭。
“這是?”
“此乃脣脂。”宋姬微笑而言。
“脣脂?這是脣脂?”白狄大爲驚喜,她曾聽聞,有一物可塗於脣上,色豔如火,乃脣脂也,不過卻從未見過,她用過胭脂,還是花了重金從燕國商人處購得。
白狄喜悅的拿起輕輕一聞,清香撲鼻,沁人心脾。
用手指拈上少許,正欲塗於脣上,卻被宋姬急急止住,
“此物甚爲稀少,只有宋國纔有,猶如胭脂只產燕國,堪比黃金珍貴,妹妹可慎用。”
“嗯?竟如此珍貴?”
宋姬點點頭,瞧着白狄喜笑顏開的神色,嘴角卻露出一抹不易查覺的冷笑,
“妹妹受君上寵愛,待君上臨幸時,再用此物做妝,豈不更添嫵媚,令君上着迷。”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白狄頻頻點頭稱好,手持玉匣,左右觀賞,愛不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