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齕等將見武安君殺降,齊聲皆勸:“武安君,殺降,那是會留下罵名的。武安君,三思。”
“美名也好,罵名也罷。也許,會有人說我,是屠夫,泯滅人性,罪惡滔天。那又如何?”白起揚聲道:“戰爭,總會伴隨流血犧牲。不想死太多的人,就不能有戰爭。”
司馬梗道:“武安君說得沒錯,趙國是可怕的國度。我們和趙國已經結下血海深仇。趙國沒有這二十萬降卒,就沒有與我們抗衡的資本。趙國也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白起道:“趙氏的可怕,你們可沒有見識到。今日,我們戰勝了他們,若不把他們徹底擊敗。我們和趙國對戰,還會有更多的人死去。長平之戰,我們和趙國死的人,還不夠多嗎?爲了減少犧牲,這些趙卒,決不能活着。”
一人道:“趙卒已經被我們擊敗,趙氏有什麼好怕的。”
“我說趙氏可怕,並非危言聳聽。”白起換了一口氣,又道:“趙氏和我國王室都是嬴姓。殷商時,嬴姓是顯赫的貴族。周武王伐商,取而代之。嬴姓衰敗,被迫東遷。武庚叛亂,嬴姓捲入其中,遭受株連,被迫西遷。嬴姓後人分爲兩支,一支就是秦國,另一支就是趙國。”
司馬梗道:“秦、趙同宗同祖,沒有患難與共,卻相互攻伐。秦、趙兩國聯合起來,天下諸侯,有何懼之。”
“時代總是在不斷變化,血緣也會變得冷漠。”白起又道:“趙氏來到晉國,漸漸成爲顯族。先有晉文公五賢之一的趙衰,後有使趙氏一族獨大晉國,權臣趙盾。晉景公圖趙氏,僅存一孤兒。這孤兒趙武,不僅復興趙氏,還讓趙氏崛起。其孫趙鞅率先改革,叱吒風雲數十載。晉陽大戰,趙襄子更是以弱勝強,最終奠定建國之基。”
諸將善攻伐,卻不曾聽聞趙氏這些事。他們不曾想到,趙氏還有這麼多可歌可泣的歷史。
“趙氏建國,歷經邯鄲劫難,元氣大傷。趙肅侯征戰諸侯,而不落敗。趙武靈王胡服騎射,擊胡開疆,築長城,扶持我王,再次引領趙國走向強盛。”白起想起過往,又道:“趙氏的生命力頑強、旺盛,每逢劫難,都會有後人復興先祖的輝煌。我們好不容易,打敗了趙國,決不能讓他們站起來。”
司馬梗道:“武安君是想徹底擊潰趙國。”
“趙國是我們征伐諸侯,兼併天下最大的障礙。我們戰勝趙國,就不能給他們東山再起的機會。趙氏再次崛起,那是相當可怕的。”白起停下來,語調變得有些低沉,“趙國精壯之士,皆在長平。我們斬殺這些將士,趙國數十年內都不能復甦。這樣就會避免更多人死亡。”
王齕道:“武安君之言,末將贊同。可…”
“心慈手軟,是成不了大事。天下人會如何說我,就讓他們說好了。”白起知道對方沒有說出話的意思,莫不在乎地道:“美名也好,惡名也罷。所有的罪過,我一人承擔。只要我們能掃蕩諸侯,兼併天下,我背上罵名又如何。”
一人道:“我們出兵六十多萬,傷亡一半。此戰,太過慘烈了。”
又一人道:“趙卒殺了我們那多人,將士也不會善罷甘休。”
“他們願意出戰,攻伐趙國,就是爲了建立功勳,衣錦還鄉,光宗耀祖。我們善待趙卒,豈不是讓他們的功業轉化成空。”
“我們好不容易擊敗他們,讓他們歸國,我不答應。”
“末將也不答應。”
白起見這多人都贊成他的主張,示意衆人安靜下來,“他們不死,秦國難安。他們若死,趙國將會國內空虛,一蹶不振。我決不會讓趙國再次崛起,成爲秦國東進的障礙。傳令下去,殺。”
夜色下,趙卒聚集在河谷,大喊要吃的。秦軍不但沒有給他們吃的,反而明火執仗、彎弓搭箭。頓時間,山谷的聲音,靜了下來。風聲,呼嘯而過,讓人感覺到死亡的氣息。
李開見秦軍不友好,質問道:“王齕,我已經降了。你們想幹什麼。”
王齕不忍對視,背對李開,哽咽不語。
司馬梗舉起右手,高喊道:“奉武安君之令,趙卒心懷叵測,意圖兵變。所有歸降之人,一個不留。”
李開沒想到人屠白起會殺降,這等慘絕人寰,竟然是真的。既然要死,李開也釋然了,大笑:“王齕,你是要背信棄義,想要殺了我們乎?”
趙卒聞言,也知難逃一死,也不求饒,站了起來。他們是趙氏兒郎,降秦已經受辱。既然要死,也要選擇站着死去。
王齕依舊不敢說話,更不敢看趙卒。
司馬梗見王齕不下令,替他說道:“弓箭手,準備。”
“我們是趙氏男兒,不能哭泣,更不能求饒。我們要捍衛趙氏男兒最後的尊嚴。”李開抓起身邊戰將的手,高呼道:“青山埋忠骨,馬革裹屍還。”
諸將士高呼道:“青山埋忠骨,馬革裹屍還。”
數十萬降卒,挺胸擡頭,高唱道:“天下紛擾,何得康寧?趙有鐵騎,誰與爭雄?”
“山河巍巍,天地蒼蒼。”
“今擊北胡,復我山河。山有木兮,國有殤。”
“身既死矣,歸葬山阿。魂兮歸來,以瞻山河。”
司馬梗見趙卒高歌赴死,秦軍上下也悲泣不已。司馬梗艱難地擡起手,卻不忍心下令屠殺趙卒。
一將擔心遲則生變,喊道:“司馬將軍,請下令吧!”
司馬梗還是不能下達射殺的命令,“王將軍,你來吧!”
王齕扼腕悲泣道:“我答應讓他們活着。”
一將見兩位主將不下達命令,毫無表情地道:“兵不厭詐,這是戰爭。”
又一將領道:“兩位將軍,莫要耽擱了。武安君說的是對的。”
司馬梗不願辜負武安君,轉過身去,背對趙卒,手往下一放,喊道:“殺,殺,殺。”
一人揮動手中的旗幟,高喊道:“殺,殺,殺。”
李開高喊道:“安靜,安靜。”
趙卒高歌停了下來,用孤憤的眼神看着秦軍,靜靜地等待着死神的降臨。
一將見王齕、司馬梗沒有下令,抽出長劍,高喊道:“放箭。”
“放箭。”
“再放。”
“再放。”
秦軍一波又一波,射出箭矢。箭矢如狂風暴雨,飛向趙卒。趙卒中箭,一個又一個倒下。半個時辰過後,山谷再無其他之音。
唯見山谷,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累累白骨,葬身長平。
司馬梗坑殺趙卒來到白起面前,覆命道,“武安君,除了兩百四十個未成年趙卒存活,其他全部被坑殺。”
“辛苦你了。”白起背對司馬梗,目光看着堪輿圖,手中拿着紅、黑旗幟,“趙國再也沒有力量與我們抗衡。秦國征伐諸侯,兼併天下,開創新時代,將會到來。”
司馬梗看着堪輿圖上插滿的黑色旗幟,問道:“武安君,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武安君將手中的旗幟全部插了上去,審視少許,“趙卒精銳盡在長平,邯鄲防守薄弱、空虛。我們坑殺趙卒四十多萬,這個消息,傳入邯鄲。趙國君臣定會人心惶惶,商賈逃亡。邯鄲,就會成爲一座空城。"
司馬梗道:“邯鄲是座空城。”
白起很有把握地說,"長平離邯鄲,不過百里。我們率領精銳,便可長驅直入,拿下邯鄲,亡了趙國。”
司馬梗駭然道:“武安君是想亡了趙國。”
“你看看。”武安君指着紅色旗幟,“我們攻破這幾個地方,邯鄲無險可守。此時,趙國人心不起,籠罩在恐慌之中。我們趁勢,拿下邯鄲,正是最佳時機。此時,不亡趙,更待何時。”
司馬梗見能亡了趙國,鬥志昂揚,忙道:“末將願聽武安君之令。攻破邯鄲,亡了趙國。”
白起擺了擺手,又道:“將這兩百多個年幼的趙卒,讓他們回到邯鄲。”
司馬梗領悟白起用意,笑道:“武安君是想讓這兩百多個年幼的趙卒回到邯鄲,散播我大秦之師,戰無不勝。”
“我要這兩百多個趙卒,傳達給邯鄲君臣一個消息。”白起話鋒一轉,冷氣逼人,“若不降我,破邯鄲之時,一個不留。”
白起擊鼓,召集諸將。
不多時,諸將齊聚大帳。
白起看着諸將,拱手道:“長平之戰,諸位辛苦了。”
諸將齊聲道:“我等不苦。”
白起來到堪輿圖前,諸將也圍了過來。白起指着堪輿圖上的那個點道:“我們拿下長平,接下來就該趁着趙國精銳盡喪、國力空虛,兵伐邯鄲。我們一戰,破邯鄲,亡了趙國。”
諸將聞言,齊聲道:“武安君要破邯鄲,亡趙國。”
“怎麼。”白起看着諸將的神情,語調輕鬆道:“我要破邯鄲,亡趙國。你們害怕了。”
王陵道:“破邯鄲,亡趙國,這件事太大了。武安君,要不要先請示一下王上。”
“兵貴神速。”白起道:“等到趙國反應過來,我們再去攻伐邯鄲,就會失去了先機。”
司馬梗等諸將,高聲道:“武安君想如何打。”
白起道:“王齕、王陵。”
“末將在。”
白起移動堪輿圖上的旗幟,語調平穩道,“王齕爲主將,王陵爲副將,你二人率一軍,攻克皮牢、武安等地。”
王齕、王陵領命道:“喏。”
白起又移動旗幟北上,喊道:“司馬梗、蒙驁。”
“末將在。”
白起指着北地,喊道:“司馬梗爲主將,蒙驁爲副將,你二人率一軍,北上攻克趙國舊都晉陽,牽制晉陽、雲中、雁門之兵,馳援邯鄲。”
司馬梗、蒙驁領命道:“喏。”
白起轉過身,看着諸侯,高喊道:“其餘諸將聽令。”
“末將在。”
白起霸氣喊道:“你們隨我,直取邯鄲。”
“喏。”
白起談笑風生,振振有詞道:“我們拿下邯鄲,亡了趙國,將會建立不世之功。趙國君臣,若不降我,膽敢反抗。破城之時,就是趙氏宗廟不存,子孫斷絕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