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火光

佛教﹑基督教﹑神道教。

現時於日本里所存在的三個比較常見並多人接觸的宗教。神道教的神明太多,數也數不盡,信仰聽起來反而不如其餘兩種。基督教傳來也不到三十年,只發展了一部份的信者,反而是早好幾百年前傳入的佛教,成爲這個時代的主流。

問題來了,郡上織田家有人信仰佛教嗎?

那些人在成爲阿犬家臣或是武士之前,其實有不少都是佛教的信者,不只有天台宗的,甚至有幾位是一向宗的信徒,但現時都是無信仰,又或是轉到基督教之下,畢竟阿犬這位主公極度討厭佛教。

在佛教之中,有幾個大的宗門,其中廣爲人知的就是一向宗和天台宗這兩個。

在戰國時代,一向宗的信徒極多,不過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畢竟一向宗有着簡化到了極點的教義。他們相信只要口裡念着阿彌陀佛,心裡想着阿彌陀佛,那在死後將可到達西方極樂,又有什麼惡人更需要信佛等等的怪理論。

在後世的話,一向宗這種教義可能聽起來一點都不現實,那就像是騙小孩子一樣。只不過別說在這個民智未開的時代,即使是後世那些號稱民主自由國家出生的人,亦會因爲信仰,而走進恐布主義,成爲他們的爪牙。

大道至簡,好聽的音樂只要聽上幾次就可以記得歌詞和旋律,厲害的武士可能只需要一招奧義就可以威震天下,有趣的小說只要三章節就可以吸引陌生的讀者。

這種簡單的教義對於那些見識不高,圈子小的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尤其是經常需要殺人的武士,他們即使認爲殺人是一件合理的事,但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阿犬那般將殺人當成呼吸和喝水,他們也需要一點心靈上的救贖。

「念阿彌陀佛,死後可到西方極樂」這種主義,就成了他們最好的救贖。

人類對於殺死自己同類這件事,大部份都是心底裡難以接受的,即使他是生於戰國亂世,這是天性,只能用「克服」和「忍耐」。

如果沒有這天性,如果全世界的人都像阿犬一樣,那大概就沒有什麼厭戰的情緒,又或是大一統,以及什麼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的概念……

那樣的世界將會不停地出現戰亂,直到這個世界完結爲止。

「阿彌陀佛喊了沒?西方極樂到了嗎?」

在根本中堂外,阿犬對着那些將要處死的僧人叫道,只是他們並沒有迴應,而是手執着念珠,口中唸唸有詞的。

是的,阿犬的行爲幼稚得像在清真寺裡大聲朗讀基督教的聖經一樣。

作爲死過一次的人,阿犬對於西方極樂的概念並不怎麼理解。死了之後,她來到了死之前更爲東方的國度,但因爲地球是圓的,所以也可以說是西方……

只不過極樂?

阿犬並不怎麼感覺到極樂,反而還有很多的煩心事,例如家族﹑兒女﹑家臣等等,本來以爲只要在信長手下,那就可以無憂無慮地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主公,比睿山是天台宗的,跟一向宗的教義不同。」竹中重治輕聲提醒。

「哦。」阿犬撇了撇嘴,最煩就是有一個經常頂嘴的手下。

竹中重治看了眼那些一副「要殺要剁請便」的僧衆,又嘆了口氣,無奈地搖頭說道:「其實主公妳……可以不需要這樣做。」

「嗯?」阿犬歪頭,不明白竹中重治的話。

「自污。」

「自護?」

「大殿讓主公來實行火燒比睿山的行動,除了是相信主公的能力之外,屬下認爲是想要讓主公背上罵名。」竹中重治認真。

「喔。」

「大殿是想要壓制主公的影響力,至少把主公放到大部份人的對立面前。」

「嗯~」

「大殿可以無條件原諒鬆永久秀,是因爲他疑似殺死了自己的主君,他的名聲已經臭不可聞,要不是包圍網的特殊性,基本上不可能會有人相信他。」

「所以……」阿犬單起眼,一臉奇怪地問道:「你認爲我是在學習鬆永久秀?」

「是的,大殿當時只要求燒了根本中堂等地,主公並不需要屠殺整座比睿山的人,只要殺死那些曾經包庇朝倉軍的人即可完成大殿給的任務。」竹中重治並不喜歡無謂的殺戮,而他在之前也算是一位佛教徒,不過只是閒時會翻一下經書的那種。

「你想太多了。」阿犬搖搖食指。

「想太多?」

阿犬點頭,先是指向那處堆滿柴薪的根本中堂門口,又再指向那些被斬了頭的和尚,最後她轉過身指向後方的一大片土地,才又問道:「知道是什麼嗎?」

「寺院?」竹中重治疑惑。

「是成就。」

「成就……什麼?」

「以前其他談起我,只會說是惡鬼,有一些也會說我是劍冢,可是在今天之後,我的成就又將再多一項。」

「魔王……」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但我覺得還是很有趣,至少這對我來說是有趣的事。」

「這對主公的名聲是有損的!」

阿犬聳肩,又一臉不在乎地說道:「又如何?重點是我們爲什麼要把這麼好的地方,這麼好的位置,交給一羣應該不問世事的傳道者呢?」

竹中重治理解阿犬的想法,可是卻難以認同,因爲寺家的由來十分久,跟武家一樣,都屬於這個時代根深締固的觀念,正如後世的「一夫一妻」制度一般,基本上在世界大部份地方都通用。

「我在郡上郡﹑知多半島甚至是尾張各地大力支持基督教的發展,目的正如我之前跟你說的那樣,就是要令織田家內寺院十去其九。」阿犬的樣子看起來認真了一點。

「所以引來了石山本願寺等佛教勢力的不滿……」竹中重治其實對於寺家這些反織田家行動是早有預料。

竹中重治提醒了陳思聰﹑赤瀨清六和織田信昌等同僚,要他們小心那些僧衆的動向,所以在和泉﹑郡上郡和知多半島都沒有發生過一向一揆。

「是啊,被他們背刺了一下,死了幾個可以說得上話的武士,嘖嘖……」阿犬的話只看字面意思好像並不怎麼在乎,但再加上她的語氣,就可以感覺到她字裡行間的憤怒。

「……是的。」

接着阿犬就沒有再聊下,因爲她不想再聽到任何勸阻。

竹中重治擡頭看向快要日落,血紅色的天空,彷彿是在哀悼比睿山裡的死者一樣。這時他也在心裡爲整座比睿山上的人祈禱,希望他們可以安息成佛。

日落西山,火光升起。

本來漆黑的夜空被大火點亮,比睿山成爲一個大火球。

大火之中,不只傳來了一些還沒有死絕之人的慘叫聲,還有阿犬那聽起來像是哭聲的笑聲。

覺恕就是法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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