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卓渾身是血,想起自己家族的衰敗,想起父親臨死時的不甘,他對凌月夕、蕭墨珏的恨意愈來愈深。
“各位兄弟,北疆百姓世代蒙受皇恩,安居樂業,卻不想追隨‘天煞門’與朝廷對抗!試想,家賊可恨,亦或外賊可氣?今日你若心存善意不誅殺他們,明日,你或你的家人便是他們的刀下鬼!我等誓死效忠皇上,保家衛國!”
鳳卓一番話,無疑是給這些作了劊子手的士兵們一個很好的託辭,他們立刻打起精神高聲呼應。
聽到傳來的消息,司南萬分震驚,連忙走出大帳,只見鳳卓及兩爲副官擡着李南風的遺體,緩步走來,身後渾身是血的士兵,個個神情哀痛。
李南風不但是右相李南清的兄長,還是蕭墨珏的恩師。
安撫了軍士一番,司南立刻裝殮遺體,修書一份,命兩千人連夜送回天朝。對於殺俘虜一事,司南隻字未提,只是輕輕拍拍鳳卓的肩膀,深深的睨了一眼。
凌月夕一夜輾轉反側,昨夜,她和藍麒共商議,要想方設法將傷亡降低,卻也只能犧牲那三千‘敢死隊’。可是今早,她的眼皮跳的厲害。
東方剛露魚肚白,凌月夕立刻簡單梳洗走了出去。
石遠領着十幾名武功高強的護衛守在院子,見凌月夕出來立即行禮。
“藍—世子可有回?”
隱隱的,凌月夕總有一種心悸的感覺。
“回娘娘,未回。”
石遠俯身回答,面色極爲沉重,再看其它護衛,個個神情落寞。
“外面什麼聲音?何事如此喧譁?”
凌月夕聽嫣兒講過,北疆習俗,士兵陣亡,家人會敲鑼打鼓,替亡靈超度。
問着就要繞過花牆走出去看看。
“娘娘!”
芸香上前,神色不安的阻攔道:“外面人多眼雜,娘娘還是莫要出去了!”
“娘娘,外面是陣亡士兵的親人,在爲他們的亡靈超度!”
凌月夕看了一眼垂首說話的石遠,心中悶悶的,轉身回到房間。
芸香趕忙跟了進去,低聲問凌月夕想要吃些什麼。
“你先下去,本宮想要靜靜。”
“是。”
芸香應聲退了出去。
“難道,是我們的計劃有疏漏?或者,司南他們根本不信密報,和西遠軍正面作戰?”
千算萬算,凌月夕怎麼也想不到,事情遠遠超出她所預料。
“世子……”
藍麒踉踉蹌蹌走進院中,石遠連忙上前攙扶,想要詢問,卻被他擺擺手,示意他們出去守着。
聽到石遠的聲音,凌月夕連忙走了過去打開房門。
藍麒眼神悲愴,神色憔悴,沒有看凌月夕一眼,從她身側走進房間。
凌月夕跟了進去,倒了一杯水遞到藍麒面前。
砰!
藍麒揚手打落了水杯,盯着凌月夕,雙目似燃起了熊熊烈火,放在桌上的手背青筋暴力。
凌月夕心中不安,面上不動聲色,一隻手覆在藍麒手背,柔聲問道:“損失,很慘重嗎?”
“呵呵!慘重?凌月夕,你不是說赤炫軍從來不殺俘虜嗎?你可知,他們如何滅絕人性?一萬多投降的士兵,全被殘忍的殺害了!屍骨無從。”
藍麒說着,聲音哽咽,竟落下淚來。
投降的密令,可是他親自授予帶隊的將領……
凌月夕只覺天旋地轉,半響說不出話來。
“領隊的將軍,是誰?”
“鳳卓!”
藍麒抽出自己的手重重的一拳砸在紅木的桌子上。
“鳳卓?”
凌月夕喃喃一句,思忖良久,終於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突然跪在藍麒面前。
“你,你這是做什麼?”
藍麒吃了一驚,連忙攙扶起凌月夕。
凌月夕目光沉痛,對上藍麒的眸子,幽幽的說:“千算萬算,疏漏了人心。鳳卓怨恨蕭墨珏,如此做,便是毀了蕭墨珏在天朝的威名。藍麒,對不起……”
凌月夕撇過頭,黯然淚下。
再多‘對不起’,也喚不回那些無辜的將士。
藍麒長長地籲口氣,扶凌月夕坐下,反倒安慰起凌月夕。
“倘若兩軍正面交鋒,死傷定也是萬人之上。戰爭從來都是殘酷的,你不必自責。這場禍事有我而起,自然也要由我而息。凌月夕,準備一下,今晚我們依計而行。”
說完話,藍麒衝凌月夕蔚然一笑,帶着幾分落寞走了出去。
大街上,冷冷清清的,所有店鋪都關了,他們紛紛參與到超度亡靈的隊伍中,靜靜的哀默。
秋風夾着落葉掃過長長的街道,讓藍麒的身影更顯孤涼。
他的心,從沒有這一刻般痛過,第一次,他害怕看到熱血濺出體外。
你殺我,我殺你,生生世世,世世代代,恩恩怨怨何時了?
他更加的嚮往凌月夕口中的那個世界。
“你還我丈夫兒子!”
突然,一個被攙扶着的中年女人大喊一聲,跑了過來,扯住藍麒的衣襟瘋狂的搖晃着,滿眼的悲傷刺得藍麒無法正視這張死灰般的臉。
“爲什麼要打仗?爲什麼要打仗?”
人羣相繼圍了過來。
“對抗外族,親人戰死沙場是光榮,而此番與天朝開戰,卻是爲何?北疆世代沐浴皇恩,請世子給我們百姓一個說法!”
藍麒看了過去,是個五十多年紀的滿臉胡,面相很是陌生。振振有詞,一番話說中了所有人的心聲,一時間紛紛附和,與藍麒對峙。
說什麼?
藍麒突然發現,這麼多年所做的一切努力,受的一切罪,都是那麼可笑。
‘凌月夕被炸得粉碎,所以來到了這裡,是不是我死了,也是有機會去那個世界!’
念之此,藍麒取下佩劍扔了過去,閉上眼睛沉聲道:“是本侯的錯,本侯願以死謝罪!”
“凌月冥,我殺了你!”
依然是陌生的滿臉胡男人,飛身撿起地上的劍直戳凌月冥的心臟。
“不要!”
衆人驚嚇出聲。
就在劍身刺透凌月冥身體的一剎那,衆人只覺眼前一花,待看清楚時,不見了藍麒的身影,而滿臉胡男人胸口開了洞,身體從傷口周圍漸漸腐爛,散發出惡臭味。
“有鬼,有鬼……”
質問藍麒的中年女人與屍體距離最近,適才,她只見紅光一閃。此刻,內心的恐懼再也無法剋制,瘋了似地跑出了人羣。
一會兒工夫,大街上靜悄悄的,除了一灘腐臭的血水,上面沾了幾片枯黃的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