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陌然做了一個夢,夢裡仍舊是個雷雨交加的夜晚,她站在顧少白辦公桌前整理各種企劃案,突然一道紫色的閃電劃破天際,彷彿在她背後突然炸開一般。
她驚恐的站起來,躲到門邊時才發現那扇門無論她怎樣使力都打不開。她想呼救,聲音被卡在喉嚨裡,她只能瘋了似的拼命搖晃着雕花木門。
放她出去!
誰來帶她出去?
她近乎絕望的時候,陳安之的聲音在門外揚起,他在和一個女人說話,笑意盎然。
蔣陌然的聲音卡在了喉嚨裡,沒人聽見她的呼喊,包括門外的陳安之。她瘋狂的拍着木門想讓他發現自己,可卻突然愣在原地,不斷的問着自己,你憑什麼認爲他會來救你?你憑什麼認爲陳安之會帶你離開?
然後,她就醒了,躺在充滿消毒水味的病牀上,呆愣愣的看着空白的天花板。
“你醒了?”一個清冷的聲音從耳邊響起。
她偏過頭,顧少白正在削蘋果,修長的手指,銀亮的刀鋒。不知怎麼的,她突然笑了,爲了這充滿違和感的畫面。
“笑什麼?”顧少白不悅的皺眉。
蔣陌然不想說話,重新閉上了眼睛。
“蔣陌然,你好像很不喜歡看到我?”顧少白不悅的聲音離她更近了。
她睜開眼睛,直視他那雙薄情的眸子,出言譏諷:“顧總,我不知道你想在我這裡得到什麼,不過對您這樣的人物來說,我幾乎是一無所有的一個人,我對星圖娛樂公司來說只是個可以被取代沒有任何價值的女藝人而已,你不用白費心機了。”
“我接近你,對你好,就是爲了星圖公司,就一定有目的?”顧少白冷眸一眯:“蔣陌然,你真是不知好歹。”
“是,我就是這麼不知好歹的人。那就請顧總離開我的世界,去找一個知情趣識好歹的人戲弄吧。”蔣陌然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像是把心中的愁悶一口氣都吐了出來。
顧少白隱隱覺得她的情緒不對,往日的蔣陌然,像一個過分敏感的刺蝟,總是豎起厚厚的刺,禮貌的與他保持距離。今天的蔣陌然,像丟盔卸甲的兵,無所畏懼,無所期望,你一刀殺了她也好,你嫌棄的將她一腳踹開也罷,她都絕不會皺皺眉頭,因爲她毫不在意。
她這種毫不在意的態度像一根細軟的刺,戳在他的神經裡,讓他如此難受:“你……”
“顧總你聽不懂嗎?我說請你離開,別在我這樣的小人物身上浪費時間了。”再也不要無謂的糾纏她,不論是什麼目的。
她不認爲自己重新活了一遍就能吸引到顧少白,他是個沒有心的男人,怎麼可能把一顆心放在某個女人的身上?
顧少白被她的態度惹得很不愉快,他沉着臉,頗有怒氣的將蘋果和刀子放在展少鈞的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說:“‘表哥’,請吧!”
展少鈞收了手裡的文件,一副主人家的模樣:“怎麼,要走了?”
顧少白扯扯嘴角,頭也不回走出病房。
展少鈞在蔣陌然牀邊坐下,拿着剛削了一半的蘋果,不急不緩的繼續顧少白未完成的工作:“你不該故意氣他走,是他把你送來的。”
蔣陌然沒有迴應,展少鈞又說:“從小到大,我很少見他對什麼人執着過。陌然,你的確很特別。”
“少鈞,如果你當我是朋友,就別再說了。”蔣陌然睜開眼睛,轉過頭來看着他儒雅的面容,沉靜而認真的說:“你看,我就是那麼沒有情趣的女人,總會讓人掃興。”
展少鈞的表情柔和下來,頗爲心疼的摸了摸她的額頭,眼睛裡有說不出的憐惜。
“我睡了多久了?”
“兩天。”
“兩天?!”蔣陌然倏地坐起來,“不行,我要回劇組。”
展少鈞拉着她的胳膊:“你剛退燒,工作的事壓一壓,少白已經和你們藍導請過假了。”
“這不一樣。”蔣陌然堅持要下牀。
“你等一等!”展少鈞只能做出讓步:“我去辦出院手續,你先換件衣服,把這碗粥喝了我就送你回去。”
蔣陌然察覺到自己扶着展少鈞胳膊的手在不停的顫抖,腿上也軟綿綿的沒什麼力氣,這才點點頭,同意了展少鈞的提議。
回到劇組的時候,宋差若和徐微苒關切的圍上來噓寒問暖,埋怨她不好好養病那麼任性的跑回來。蔣陌然只是笑,沒什麼精力與她們過多交談。
藍凱源遠遠的看見蔣陌然,也只是點點頭打了招呼,並沒有蔣陌然想象中那樣將自己拉到身前訓斥一番。
“小釵,我不在這兩天,劇組進度到哪裡了?”蔣陌然最關心的就是這一點。
宋差若天天在劇組呆着,手裡也有一套劇本:“你不在,解救人質的戲碼拍不了,主要是拍了餘少華和蘇妄晴兩個人的對手戲。”
“哦……”蔣陌然悶悶的咳嗽兩聲:“是我耽擱劇組進度了。”
宋差若拍了拍她的背給她順氣:“這幾天你最好養好嗓子,後面的舞臺戲比感情戲還多,尤其演到高潮了,鍾瀟的事業上升到了空前的高度,你要唱歌的地方還多的很。”她說着,頓了頓:“如果有人NG的話,你就要陪着唱很多遍。”
“不打緊。”蔣陌然露出一個淡淡的笑臉來:“你會幫我煲銀耳粥的。”
宋差若拿她沒法子,無奈的笑了。
“對了,聽說陳安之接了個古裝劇,過幾天會在咱們影城裡拍攝。你要不要先給他打個電話問一問?”宋差若想到了蔣陌然和陳安之的關係,什麼都沒多想,順口提了這麼一句。
蔣陌然聽到陳安之三個字,原本淺淺的笑容也淡了,她的聲音很輕,幾乎微不可聞。宋差若猜想着,她好像說的是:“不必了。”
藍凱源是個注重細節又追求效率的導演,但這不代表他不重視劇組成員的身體健康問題。在蔣陌然依舊臉色慘白的時候,他特意拍了營救人質和病房長談兩個場景,化妝師和副導演閒聊的時候開玩笑說藍導真會給組裡省事,在人家還病着的時候拍病房戲,連妝都省得畫了。
蔣陌然最近給大家的感覺十分清冷,拍戲的時候是如此,下戲之後也是如此,雖然還是會說會笑的模樣,可卻給不了別人鮮活的感覺。爲此副導演還特意將蔣陌然叫到一旁單獨談話,囑咐她不要在這段場景裡入戲太深,不然後面不好轉變,蔣陌然滿口答應,心裡苦澀不堪。
這一天,她拍攝的場景是鍾瀟養好了病,重新迴歸舞臺,餘少華已經和她撕破了臉,明明白白的告訴她自己從來沒有愛過她。
鍾瀟並未痊癒,便要求重新登臺。她站在熱鬧的舞臺上,臺下是熱情的歌迷們,她帶着淡然的笑意,清清冷冷的唱起了自己寫給餘少華的歌,這是她最後一次爲他高歌。
“有人緩步踏碎江南雨,乘着三分醉意,看盡檐廊悽迷。不知昨夜送何人,染一身風雨,涼意以至我心底。情到濃時如膠漆,卻不知他日,人已散去。你手中絹布折傘爲誰擋風雨?可曾見我,念顧不離別的語……”
原來劇本里,真的寫着鍾瀟一邊努力維持着平穩的聲調唱着這首歌,一邊不斷掉着眼淚。
可演到此處,蔣陌然不經意的看見了不知何時出現在藍凱源身後的陳安之,那個恬靜美好的女人安靜的陪在他身邊,形影相隨。她的眼淚不自覺的滑落,眼神也漸漸變得麻木空洞,聲音也染上了莫可名狀的絕望哀傷。
“你可記得,你曾說過的句……”
攝像師努力抓拍着蔣陌然所有的表情,在場的一些人被她的聲音感染,眼圈變得紅紅的。有的場務小姑娘因爲看着他們拍了那麼多場戲,聯想到整個故事,這會兒又聽了這首歌,忍不住陪着蔣陌然一塊流淚。
陳安之看着舞臺上的唱着悲傷情歌的女人,心裡疼得好似喘不上氣來。剛剛她無意間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一記重拳,重重的打在他身上,震得他五臟六腑都要碎了似的。
是她入戲太深的緣故嗎?所以纔會用那樣淡漠的眼神看着自己,好像對她來說,他已經是個不重要的路人一樣。
陳安之突然有些心慌,不自覺地抓住藍凱源的椅子,手指漸漸的用上了力氣,像在發泄着心中的鈍痛。
“安森,怎麼了?”女孩握住他泛白的手指,很是擔心。
“突然心臟不舒服。”陳安之低低的說了聲。
“心臟?不是好了很多年嗎?”
他們的聲音被潮水般的掌聲所淹沒,那些坐在看臺上的觀衆不知是出於劇情需要,還是真的發自內心的對臺上的女孩報以熱烈的掌聲。很多人鼓着掌,激動的從座位上站起來,藍凱源也沒有叫停,所有的攝影機依舊在運轉,而在劇本上,這一場戲應該已經結束了。
蔣陌然垂着雙手,深深的嘆了口氣,神色落寞的看着臺下的觀衆,然後又舉起仿若千斤重的話筒,誠懇的說了一句:“謝謝,至少我還有你們,至少我還有自己。”然後,她提着曳地長裙,從離觀衆最近的出口僵硬的走入後臺。
藍凱源這時候才滿意的叫了“CUT”,蔣陌然在這場戲中的表現,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想。
後臺裡,化妝師見了蔣陌然,趕緊拉過她來給他補妝:“小陌,你演的真好。”
“謝謝。”她僵硬的笑了笑。
陳安之這時候走到後臺來,滿心歡喜的稱讚她:“蔣陌然,你的演技越來越好了。”
她清冷的回答一句:“謝謝。”
陳安之微微一愣,不知怎麼就在她這裡碰了軟釘子,氣氛頓時沉默下去。他有些狼狽的看着蔣陌然,像是刻意找些話題一般的拉過身邊那個恬靜的姑娘,說:“我給你介紹一下,她叫夏語芹,是……”
“很抱歉。”蔣陌然打斷他的話,“待會兒我還要演戲,找個時間再來敘舊好嗎?”她朝着陳安之淡淡一笑,側過身,默默離去。
陳安之愣在那裡,心跳的速度在那一瞬間慢了幾拍。
怎麼……他覺得他們兩個之間,變得那麼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