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未末?”宋差若拿着名片,腦子高速運轉,始終想不到這個女人是誰,和蔣陌然有什麼關係。
“嗯。”上次見到蘇潛夫婦,展少鈞有意無意的向她透露了一些蘇太太的訊息,比如,她所在的律師事務所,又比如那個名聲在外的楊濤楊主任。早些年他們律師事務所給一個幾乎定案的故意殺人犯翻了案,更稀奇的是公訴方並沒有覺得這幾個小律師打了自己的臉,雙方居然還保持着良好的合作關係,一時間成爲律政圈子的奇談。她還在讀書的時候導師更是拿了許多楊濤所在的律師事務所經手的案子來授課,其中有幾個案子印象很深,有刑事的,也有民商事的,那些案子讓蔣陌然明白了一個真理——商場如戰場,沒有永恆的贏家,只有永恆的利益。
尚文楊被刑拘,這麼大的事遲早會被人挖出來,即便是媒體的鼻子沒那麼靈光,那位小尚總也不會放過這個打壓尚文楊的好機會。現在不僅是陳安之他們在搶時間,對方也是。
尚總是不是真的做了職務侵佔挪用鉅額資金的事現在已經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了,真正的關鍵點是尚家人對此事的態度,這纔是決定尚文楊生死的一步棋。如果尚家人放棄了尚文楊,那他就算是被放出來,也肯定不會再受公司重用。等到那時候,尚文楊和他培養出來的這批心腹好友纔是真正的任人魚肉,無力反抗。
陳安之樹大招風,再大的名氣,抵得過雪藏麼?外面那些導演多少都和經濟公司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尚家決意封殺一個人,哪兒容得下他東山再起?
蔣陌然越想越驚,越想越怕。陳安之再強,再有名,說到底,他也只是個藝人,論財富,他抵不過那些大財團,論影響力,他還不夠資格。
宋差若反反覆覆的看着蔣陌然小心珍藏的這張名片,腦子飛快的運轉。
蔣陌然拉着宋差若的手腕囑咐一句:“周小姐已經快到預產期了,我不想麻煩她,只需要讓她幫你們引薦楊濤楊主任就行了。如果實在請不到楊主任,就去請他們律所里名叫孫瑾的女律師。”她囑咐完了,剛放開拉着宋差若的手,可卻又突然拽住她的袖子,殷殷囑託:“小釵,這件事一定要辦好!”
宋差若勾勾嘴角,將視線慢慢的移到她的臉上,淡然問道:“蔣陌然,你的平常心呢?”
她愣了一下,無言以對。
“關心則亂,更何況這把火還沒燒到陳安之的頭上。”宋差若說的薄涼,可句句在理:“你和陳安之扯上關係之後,整個人就變了,你把冷靜和理智全丟了麼?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倒寧可你們兩個走不到一起去,那樣你在這個圈子裡才能存活的更久一點。”
蔣陌然聽着,身上驚出冷汗。
宋差若斂去剛剛咄咄逼人的氣勢,淡漠卻不失關切的說一句:“你託我辦的事我一定能辦到,你放心吧。”
“謝謝。”蔣陌然低下頭,聲音低沉。
宋差若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我是你的經紀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剛纔我說的那些話,你就當我是自私吧。”
“小釵,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好。”蔣陌然伸出手,將她抱在懷裡:“謝謝,真的謝謝你。”
宋差若一動不動的被她抱着,伸出手,在她背上輕拍幾下。
剛認識蔣陌然的時候,她真的覺得眼前的姑娘不像同齡人那樣莽撞和脆弱,她聰明,也低調,幾乎讓宋差若覺得自己遇到了同類人。可蔣陌然畢竟不是她,她重感情,尤其對愛情格外的忠貞執着,不會冷冰冰的對事物做出決斷,也沒有壯士斷腕的決絕,所以蔣陌然不會是另一個宋差若,因此有的事還需要她幫蔣陌然去做。
蔣陌然目送她離開,宋差若一走就是三天過去了,期間一個電話都沒有打來。陳安之依舊是報喜不報憂,終日裡不見人影,也絕口不提宋差若有沒有去幫忙的事,好像全不知情似的。蔣陌然跟着林浩的劇組拍戲,原本是搞笑的戲份,卻讓她演的不倫不類。
林浩不好罵她,可看她整天愁眉不展的模樣也是着急,這才專門挑了一天時間,叫上高希晴和葉子昕兩個人拉着蔣陌然出去看了一場電影。
無厘頭搞笑影片的上座率向來很高,尤其在電影院的氣氛帶動下,好多原本不好笑的笑點也能讓你不自覺的笑出來。蔣陌然呆呆的盯着屏幕看,偶爾也會勾起嘴角,心情放鬆一點點,可卻不像高希晴那樣無憂無慮的哈哈大笑,眼淚都讓她自己擠出來了。
看過電影,林浩又拉着他們幾個去吃回轉壽司,葉子昕對他側目而視,壓根想不到這摳貨今天能大放血請他們這一頓。
林浩又怎麼會不知道葉子昕在想什麼?陳安之東奔西走,蔣陌然魂不守舍,他們這些做朋友的不能幫他們做什麼大事難事,可盡力幫他們排解鬱結還是可以的。不然這麼一大羣人整天魂不守舍形同散沙,那趁早什麼事業也別做了。
蔣陌然喝着玄米茶,對着眼前緩緩移動的壽司發呆。
“蔣陌然,嚐嚐這個辣章魚。”林浩端了一碟壽司給她。
蔣陌然低頭看了一眼,壽司小小的,紅紅的,看起來很是討喜,她想都沒想就往嘴裡塞,一口就被辣出眼淚了。
高希晴見她咳嗽的肺都快出來了,趕緊給她倒了口水:“慢着點……這東西辣着呢。林浩,你也是的,怎麼給小陌弄那麼辣的東西?!”
林浩難得玩了一把深沉,語重心長的說:“有時候吧,別管眼淚是怎麼出來的,能讓心裡舒服點就行了。你看剛纔那片子的女主角沒有?小姑娘也就和蔣陌然這麼大,片子剛開拍沒兩天她爸爸就沒了,她能怎麼辦?晚上在家裡哭夠了,白天照樣要收拾好情緒來演喜劇片,咱們再苦再難,能像她一樣嗎?好演的是戲,難做的是人,日子都得這麼過。”
蔣陌然知道林浩這番話是說給自己聽的,前幾天宋差若也說過類似的話,到底是自己太弱了,所以陳安之才放心不下,身邊的人也跟着操碎了心。
高希晴瞪他一眼,嘴裡咕噥一句:“哼,歪理!”
可蔣陌然卻承了林浩的情,擠出一個笑臉,紅着眼圈頗爲豪邁的說:“再來一份!”驚得高希晴側目。
蔣陌然吃着東西,喝着玄米茶,眼睛卻盯着林浩和高希晴一個勁兒的瞧。
林浩被她盯得發毛了,支支吾吾的問了一句:“蔣陌然,你有話就說,別用那眼神盯着我看,我害怕。”
“怕什麼?”蔣陌然不解。
林浩麪皮子一抽,說:“每次但凡陳安之算計我,都是這個眼神。”
蔣陌然撲哧一聲笑了:“你說說看,他算計你,有哪次是沒讓你落到好處的?”
林浩憨憨的抓了抓頭,好像蔣陌然說的也沒錯,陳安之這個人腦子靈活鬼主意也多,可他卻也是最重朋友的,每次大面上看他和高希晴這幫人讓他壓榨的不輕,實際上他們哪個人不是名利雙收?
蔣陌然盯着傳送帶上精緻的餐盤,突然說:“林浩,不如咱們開個工作室吧?”
“工作室?”
“嗯,咱們給自己打工,電影,電視劇,什麼都可以拍。”蔣陌然腦子裡倒是有個這麼個雛形,但是想法並不成熟:“可惜只有你,高希晴和葉子昕三個人,想要運營工作室的話可能還不夠。”
林浩搖搖頭:“從長計議吧,玩的太大了,恐怕玩不轉。”
蔣陌然嗤笑一聲,嘆了口氣:“那你說,咱們賺了錢是爲什麼?買房子結婚生孩子?你甘心麼?我上高中的時候和舒冬說,我想開家咖啡館,裡面要安裝上最快的網絡,還要有數不盡的圖書,咖啡一定要手工現磨的,點心每天要現做,靠窗的座位上都要放上精緻的燭臺……這不是小女孩的異想天開,這都是遲早要實現的願望,如果我的錢沒有在咱們劇組裡投資的話,我已經有了這樣一家咖啡館了。”
林浩沒說話,可蔣陌然的想法卻也真的打動他了。他和高希晴兩個人剛開始進了這個圈子就無依無靠的,不顧家裡人的反對,賣了家裡準備給他結婚用的房子,這都沒能湊夠拍電影的錢。如果沒遇到蔣陌然,他現在也許不僅拍不出一部電影,這個新銳導演獎更是遙不可及。來這個圈子的,哪個沒夢想?只不過有的人圓了夢,有的人夢醒了,都靠機緣。
蔣陌然盯着杯子裡的水,笑的越發苦澀:“林浩,以前我覺得自己懂得很多,甚至天真的以爲自己很強,總能做到別人要求我做的任何事。我一直爲此沾沾自喜,覺得自己有能力,有經驗,肯定會比很多人做的更好。後來我才發現,如果沒有那個人明確的指引我去做什麼事,我根本想不到,也做不到,離開他我其實什麼都不是,可我又慶幸自己終於不用再和他綁在一起了。”
林浩不明白蔣陌然這麼滄桑的一番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她所指的那個“他”究竟是誰。
“當一個人發現自己引以爲傲的東西只是她的妄想,總要學會腳踏實地的去爲自己籌謀。”蔣陌然喝光了杯子裡的茶,又給自己添了水。這一番話,是她失眠幾個晚上才領悟出來的。
她自詡活過一世,自詡瞭解其他對手,可卻沒想到自己竟是個十足的傻瓜,總以爲自己可以趨利避害,爲自己謀得一片光明的前程,其實不過是原地踏步罷了。
“女孩子家家,想那麼多幹嘛?”林浩嘆了口氣,最看不得蔣陌然老氣橫秋的樣子:“你看高希晴,年紀比你大,卻比你活的輕鬆開心,你說這是爲什麼?她眼睛裡只有小說和劇本,最熟悉的朋友都在身邊,最好的戰友是臺不會說話的筆記本電腦,沒什麼野心和抱負……你說她單純也好,說她笨也罷,可你不能不承認,有時候很多人都要羨慕她。”
蔣陌然偏過頭去看正在逗弄葉子昕的高希晴,十分認同林浩的話:“我不是想得太多,而是不得不多想,未雨綢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