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肖鋒,葉明陡然地感到心裡更加地虛空和惶恐。在這陌生的地方,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他獨自坐在山坡上,心裡不停地想:“我將在這裡開始新的人生麼?我能適應這裡的生活嗎?我還能回到城裡嗎?”當時葉明還不到18歲,他的心是脆弱的,他的情感和意志也同樣是脆弱的,他越來越覺得心裡沒了底,感到自己被懸在了半空中,上不沾天,下不沾地,卻又那麼地無奈。
爲了擺脫這種壞情緒,午飯後,葉明開始下地幹活。
葉明下鄉乾的第一樁農活是挖乾田。乾田泛指放了水以後的田,其實並不幹,頂多表面是乾的,下面的泥卻是溼漉漉的,而且粘性很強,鋤頭下去一點不費事,但要將泥巴翻起來卻很費力氣,如果一鋤下去挖得太大塊或者太深,根本沒辦法把泥翻過來。這樣挖一分田可得一個工分,大約價值人民幣8釐到1分錢。一個壯勞力一天大約可以挖上一畝地,可以掙到8分到1角錢。農活就是這樣,看起來是挺簡單也很容易的,於是葉明雄心勃勃幹起來,可沒幾下,他的手就起了血泡。離他不遠的大悶說,幹活得悠悠緩緩地幹;挖乾田,鋤頭用不着舉那麼高,挖下去的時候也不用使那麼大的勁,得用巧勁,怎麼省力就怎麼幹。葉明心想,其實大悶一點不悶,可怎麼不早點說農活該怎麼幹呢?
雨後的太陽越來越毒辣,讓人覺得背上好像背了一個火盆;地上潮溼的熱氣升騰起來,讓人感到地面好像是個蒸籠。淺淺的山丘,一個接着一個,無邊無際,沒有盡頭。汗水溼透了葉明的全身,喉頭幹得好似長了一個卡人的什麼東西,起泡的手一陣陣地生痛。他時不時地擡頭望着太陽,希望它快些下山,可是它彷彿被釘在了藍色的天空上,一動不動。兩分地還沒有挖完,葉明終於放棄了。他感到口乾舌燥,渾身無力,心情煩躁,於是索性丟下鋤頭,跑到樹陰下躲了起來。當時他在心裡問自己:這是人過的日子麼?
在丟下鋤頭的那一刻,實際上,葉明已經丟下了自己的決心。他斷定自己吃不下這份苦。他已經遊手好閒慣了,不可能一下子習慣這種生活。好好表現自己的想法和自己那點兒雄心,立刻被殘酷的現實擊得粉碎。
這一刻,葉明對自己失望了,對眼前的生活失望了,對未來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