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葉明初中畢業不久,不可避免地,粉妹懷孕了。
“已經兩個月沒來了。”
“什麼沒來?”
“還有什麼?”
葉明呆住了。一直以來,他最擔心的事發生了。
得知這件事後,他在心裡想:這下完了。當時葉明和粉妹都只有十六歲,沒有職業,沒有固定收入;該有的他們什麼都沒有,卻有了一個屬於他們自己的小生命。葉明感到後果十分地可怕。怕世人的議論,更怕這個小生命給他們帶來的沉重負擔。打架或者偷雞摸狗的事,他一點都不怕,但不知道爲什麼,在這件事情上他特別害怕流言蜚語。在他的印象中,這種事是比任何錯誤都更加可怕的一個罪過。
一向樂觀活潑的粉妹,也變得悶悶不樂。她經常嘆息,獨自發呆,人也消瘦了許多。
他們的生活突然間失去了陽光。極度的煩惱會完全改變一個人。有時候,葉明會因爲她肚子裡多了一個東西而對她產生厭惡情緒。好像這完全是她的錯,是她帶來的一切煩惱。他碰也不再碰她一下,即使他們睡在一起,他也儘可能地離她遠一點。他會突然想到人們常說的那句話:女人是禍水。而這禍水,彷彿就在自己身邊。與此同時,他也發現了自己自私卑劣的一面,心裡更加煩躁不安起來。
雖然看不見肚子裡那個小生命,但他們都感覺得到那小東西在一天天地長大,他們的煩惱和痛苦在一天天增加。
得想辦法把這個小東西弄掉。
那時,街角或者馬路邊,到處都可見扯起圈子賣打藥的江湖騙子。他們賣的藥全是祖傳秘方,凡是風溼麻木關節炎,摔傷扭傷、打紅了打腫了打死血打得來要不得,只要一用他們的祖傳秘方,保證藥到病除。葉明分明知道這些跑灘的江湖騙子賣的是假藥,但還是買了兩包回來,讓粉妹用酒呑服。心想只要是打藥,就能打胎。可兩包藥服完了,沒有任何一點反應。
因爲從事體力勞動,搬運宿舍的人幾乎家家都泡有藥酒。不過大叔從來不喝酒。不得已,葉明叫小心子想辦法給他搞點兒。要最好的,有勁的。所幸的是,小心子家裡面就有,而且是剛泡好不久,藥勁正濃。可是,不知是不是有些過了量,粉妹服下後立刻上吐下瀉,被弄得痛苦不堪。葉明心想大人都受不了了,那小東西該下來了,可是連服了幾天藥,仍然沒有反應。
他整天在心裡琢磨着這件事,整天和那永遠未曾與他蒙面的小生命做鬥爭。只要聽說哪家的藥酒好,他就想辦法找來一試,可結果還是一次次地讓人失望。
早上出攤的時候,粉妹搶着挑涼粉擔子。她不讓葉明挑擔子,甚至早上也不叫醒葉明。什麼事她也不讓葉明做,好像懷孩子的是葉明而不是她。也許,她能感覺到痛苦和煩惱已經使葉明變得有些冷漠,她願意獨自承擔一切。葉明知道,她想通過各種方法弄掉肚子裡的孩子。然而,好像有意和他們作對,那小東西的生命力特別地頑強。
時間在焦慮和煩躁中一天天過去。
看着粉妹被得這般痛苦,葉明心裡也很難受。不過見那小生命這般頑強,心裡也很生氣。
有一天粉妹突然問葉明,“你不是有一個姨媽在陽安縣醫院嗎?”其實葉明早就想到了這點。那時在醫院裡做人流,如果人不熟悉的話,需要結婚證明等手續。如果找到葉明的姨媽,就可以走個後門。也許只有這一條路了。而且,如果能在姨媽那裡做人流,還可以避免讓別人知道這件事,那是再好不過的了。但是葉明不願意讓家裡人知道這件事,也不好意思去找姨媽。因此一直沒有向她提出來。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不願意去找姨媽。
粉妹說:“你把地址和姨媽的名字寫下來,我自己去找她。”
就這樣,勇敢的粉妹獨自一人去找到葉明的姨媽,把那個小東西拿掉了。
她去掉了葉明的一個心病,一個煩惱的根源。葉明爲此很佩服她。女人有時候比男人更果敢,也更有氣度。
就這樣,葉明第一次做了父親,但他們都未曾蒙面,一切又結束了。偶爾,葉明會想起這件事:他是男還是女?長得什麼樣子?是否夠聰明?如果現在還在這個世界上,有多大了?情況會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