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掌櫃上前,高高托起那枚程亮發新的印章。
“老身不才,卻也能辨識得,此爲真印。”
張掌櫃直接略過知府大人,站在趙明來身邊,他還是能看出來,顧言對此人不得不言聽計從的。
趙明來心平氣和接過印章細細打量,“何以見得?”
“此印乃王氏貼身之物,時常摩挲,所以棱角有些圓潤,黑舊的表金被磨去,縫隙裡的金子卻是沉黑有年代的。兩枚印章看似模樣一般,實則有一道工藝是模仿不來的,便是這篆字裡的乾坤。”
趙明來將印章翻轉,總算髮現妙處。輕聲笑過,將印章放下了。
顧言哪裡肯信?親自接過印章,看見篆字裡雕刻的微型銅錢,甚至連銅錢上的“開元通寶”四個字都清清楚楚。金虎的尾巴上還有林震的字樣,毫無疑問,這纔是林氏掌櫃真章。
“這,確實是真印……”顧言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但是總不能在司務大人與國郡大學士面前睜眼說瞎話吧?
“小叔還有什麼話說?”林雅琪咄咄逼人,讓林友臣無可退路。
“你……你分明是是串通了這個老瞎子,他是你的人,自然是要幫着你說話的。”
“不對吧?”林雅琪冷冷打斷他。“張掌櫃之前可不在這裡,不知那枚印章歸屬的是何人。”
“這……”
這老瞎子之前確實沒有見過林雅琪拿的是那枚印章。
林友臣還不死心,“各執一詞,憑什麼就說我的是假章?”
“林友臣!我不過是離開數日,不想你爲了奪印竟然加害我林氏主母,你好歹毒的心腸!若不是我提前調換掌櫃印章,不知道林家人還要被你欺瞞多久。”林雅琪揮開衣袖,大喝一聲。
“不是,我……”
“這茶包,是你提前買好浸泡之後晾乾販賣,裡面還有井水晾乾留下的緘鹽,對比你林三家的井水便知。”
林友臣驚駭,這些事,林雅琪又是從何得知。
“你若是不信,先前在我林氏茶行門前販賣黴茶的夥計,孫夫人也一併帶了來,小叔認不認,也沒關係了。”
夥計被孫家夫人押送到公堂之上,林友臣見到那人,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怪手下人做事不乾淨。
“柳姨請起,這裡沒有人要害你的。你有什麼冤屈,直說便是。”
柳氏惡狠狠盯着林友臣,“我全心爲你謀求財富,既是這樣,我柳嫣然也不是怕事的主。林友臣,是你挑撥大老爺行賄消災,事後冷眼旁觀關閉自己鋪子置身事外,印章也是你設計王氏灌毒湯逼走的,那些毒我可是都存起來了,還有我肚子裡的毒,大夫一併查驗出來了。”
“你、你這毒婦!”
林友臣目呲欲裂,哀呼一聲,暈厥過去。
柳氏也是個命苦的主,從了林友臣非但沒有任何好處,就連當做籌碼的孩子,也被原配夫人害死了。
林雅琪對着趙明來慎重一拜。
“大學士明鑑,此人雖爲小女小叔,但……”
“栽贓陷害,謀取家產,害人性命,無惡不作。置小女母親病危,置張掌櫃蒙冤入獄,置孫家夫人夫妻決絕,置沈老爺子禍命難安。小女願大義滅親,懇請大人,嚴懲不貸!”
趙明來初次見到這樣的姑娘。哪怕千夫所指她也從容鎮靜,哪怕蒙冤清白也理智過人。
趙明來輕嘆一口氣,罷了罷了!
隨後提醒顧言,“大人,該斷案了。”
顧言正驚駭這一系列的變故,本來是十拿九穩的案子,怎的就變成林友臣罪孽滔天的審斷了?
“犯人林友臣,罪大惡極,欺主滅親,不日處斬。拖下去罷!”
顧言捂着額頭,身心俱疲。
林雅琪好似過江清風一般的聲音卻提醒着他,“大人,既然雅琪手執真印,那些轉讓給顧家的鋪子……”
“既然是林友臣騙來的產業,地契自然是不算數的,還給林家便是。”顧言有些心疼,一副大出血的模樣。
林雅琪冷哼,還?本就是林家的東西,何來歸還?
只怕顧衡再也沒有資格在她面前囂張了。
林友臣處斬的消息就像是插了翅膀一般傳遍西陽城。
春心有些擔憂,林雅琪正在吹拂湯藥上的熱氣,一口一口餵給王氏。
“在我面前,有話便說。”待到王氏熟睡,看春心憋得久了,林雅琪有些無奈。
“小姐,地契書我們是拿回來了,可是那些鋪子經了林友臣的手,不知道信得過的人還有哪些。更何況林友臣處決之日漸近,林三夫人來鬧,說我們小姐爲了爭奪家產,大義滅親,聲勢浩大,趕不走哩!”
“無妨,交代你的事情都辦好了麼?”
“辦好了,葉新坊,黎雪坊,運營流水跟小姐想的一樣,不久便能填補之前的虧損了呢!”
“那就好,這些天我還要出趟遠門,你留在府上,照顧母親。”
“啊?小姐,你身邊若是沒人夫人會擔憂的。”
林雅琪便笑,“放心,我是去見父親,孃親不會說什麼的。”
“老爺?小姐,你有法子見到老爺了?”春心睜大眸子。“不是說行賄的罪名很大的……連巡撫大人都沒能見到老爺呢!”
“我自是有法子的。”
林雅琪揉了揉春心的小腦袋。
次日,司務府上來了一個面生的丫鬟,低着頭走進大堂。
虞夫人微眯着眸子,“倒是個像模像樣的,你可別露出什麼馬腳。”
林雅琪身着司務府丫鬟的衣裳,堪堪行過禮節,塞給虞夫人一個荷包。“這是自然,請虞夫人放心。”
虞夫人掂量着輕飄飄的,打開看了一眼,竟是一張地契,喜笑顏開。
“林小姐是個會做人的,難怪連林友臣那廝老狐狸都扳倒了。”
林雅琪低着頭不說話,若非如此,虞夫人怕是會轉身就走。天牢不必尋常地牢,天貴皇子進出都要通行令,若說是司務府查案辦事,還是有機會的。
到了天牢裡,虞夫人捏着鼻子說道,“你跟着獄卒往裡走便是。”她是不大願意在此久待的。
林雅琪謝過,往裡走去,獄卒在一道牢前停下。
“姑娘有話快些說罷!且不可過半炷香,不然驚擾了巡邏的官兵,神仙也難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