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將林雅琪接回來的時候,頭一回見林雅琪這般凝重,剛回來便嚷着口渴要討茶水吃。
三杯茶水下了肚,春心見她這幅模樣,以爲希望不大。
“小姐莫傷心了,老爺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傻丫頭,說什麼胡話呢?玉妃娘娘答應了,她表哥可是大內御前大夫,要徹查這個案子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啊?”春心半天沒有反應過來,先是訝然喜悅,“那、那就是老爺有救了,奴婢、奴婢這就去通告大夫人一聲,這真是我們林家幾世修來的福分,連玉妃娘娘都幫襯着咱家。”
林雅琪笑而不語,春心又有些奇怪。
“既是如此,小姐所爲何事憂愁?”
林雅琪揉了揉春心的腦門,輕嘆一口氣。
“我就是瞧着,玉妃娘娘也不容易,還頂着風險幫襯咱家,若是讓有心人知曉,閒話說不得少。咱們是商賈人家,跟官家結了交情,難免會淪爲眼中釘。”
“這有什麼?消息是司務大人打聽來的,玉妃娘娘走的是官道,難不成還會有別人從那經過?”事關林家生死攸關的大事,春心並不糊塗。
“你怎知,玉妃娘娘仁厚慈和,就不是個好欺負的?宮裡不受寵的娘娘如此,身邊怎會都是親信?再說御前大夫的手伸到咱們這小小的西陽城,未免太遠了些,今日之事,怕是明日便要傳揚出去,人盡皆知。”林雅琪心裡不安,總覺得今日貿然攔轎求見玉妃不是明智之舉。
春心卻不這麼想,“不管怎麼說,老爺是實誠人,不該在牢裡斷送一生。小姐這般憂思,怕是另有別事罷!”
林雅琪面露訝然,“小妮子在我身邊待久了,膽色大了,竟連我心思也猜了一二。”
“這只是一二,還有三四五六呢!小姐若是不想說,任誰也猜不着!”春心不想打擾自家小姐,放了簾子檢查兩遍屋外無旁人,這才放心。
“春心,若是我說,玉妃娘娘要我同去寺廟祈福,你怎樣想?”
林雅琪始終不明白玉妃的意思,貿然求得玉妃憐憫幫襯林氏已經是天大的恩情,一戶落魄商賈之家的女兒,玉妃何必自降身份邀請她同去?
“玉妃娘娘是五皇子生母,縱然不受寵愛,也是有爲皇室開枝散葉的功德在身上的。深受千家人愛戴,這樣的娘娘邀請咱們小姐,必然是小姐前世修來的福分。”春心也無城府,不會往壞處想去。
林雅琪卻隱隱有些擔憂。“福分不福分的,我只想安守本分,做好我該做的事情,重振林氏,闔家團圓。其他的,不想沾也不該惹。”
“小姐別想那麼多了,好好坐下休息會,奴婢去給小姐熱點梨湯過來。”
春心臨出門時,林雅琪叮囑道,“去給我母親也熱一碗,再去把藥煎了。”
“是,小姐。”
不日,京城傳來消息,林震行賄一事重新翻案,交由大理寺卿。因舊賬難翻,大理寺將林家翻了個底朝天,顧氏也不得安寧,顧言作爲當事人,自然不能倖免。
顧言巧詞難辨,顧衡倒是個心機不深的,說話不緊,便將婚前流連花樓的事情抖露了出來,因此鬧了笑話,斷了科舉的路子。
林雅琪瞧見顧言面色鐵青,想笑卻又不敢當面笑出來,只好掩着帕子憋着氣。
行賄之案暫時無果,顧家少爺先唉聲嘆氣了起來,與顧言大吵一架,離家出走,又被逮了回來,罰跪了三日的祠堂。
“小姐,這麼拖下去不是辦法啊!難道連大理寺也難斷此案了嗎?”春心是由心着急,一直沒有老爺消息,王氏的病拖的是一日不如一日,林雅琪說她是心病難醫。
“等着吧!不會太久的。”
林雅琪看熱鬧不嫌事大,派幾個人去顧家園子外頭打聽了,聽說顧衡被打了三十板子,哭天喊地的,哀嚎了一晚上。
連帶着林雅琪的心情也好了很多,飲茶吃酒,算着賬目。約莫兩週左右,案子便審斷了下來。
說什麼林顧兩家多年交情,因顧言林震談婚論嫁構成反目,林父帶林女嫁妝登門賠罪,顧言高潔之士,以爲行賄,鐵面無私,判下行賄之冤。林父無罪釋放,顧言進京請罪。
聽到無罪釋放的時候,林雅琪破涕爲笑,心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
王氏聽聞此事,一激動從椅子上站起腳底打滑差點摔倒。
“蒼天有眼,佑我林氏一門昌順,蒼天有眼吶!”王氏哭了又笑,笑了又哭,足足折騰了三四回,哭累了也笑累了,終於安心睡上一覺。
春心卻爲林老爺鳴不平,“我們老爺平白遭這一趟,他顧知府依舊逍遙法外,還落了個鐵面無私的好名聲,可憐我們老爺鬼門關前走一遭,我家小姐也險些失了名節喪了命。虎豹豺狼該怎麼威風還是怎麼威風。”
林雅琪淡然,面若春風。“也不盡然,我看顧衡這些日子是沒臉見人了。顧言攀了朝廷一品誥命夫人的高枝,本來要進京升官的,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事,怕是沒戲了。”
春心莫名其妙,“顧少出事,跟顧知府有什麼關係?”
林雅琪笑她,“你不懂,當官的講究個家政人和,若是家務事處理不好,是成不了氣候的。”
“咱們是商賈人家,哪裡懂些這個,小姐你怎麼這麼清楚?”
林雅琪拳頭緊握,“若是連這些都不懂得,怎麼扳倒他顧大知府?如今正是官家用人之際,顧氏出了如此醜聞,從前還有顧言壓着。現在大理寺摻和一腳,那些顧言的官場上的死對頭怎會不好好把握住這次機會?”
“怎會這般巧合?”春心訝然,望着自家小姐的臉上漸漸變了顏色。
“自然,不是巧合。”林雅琪最後的話音很輕,輕的春心幾乎聽不見。
世間哪有那麼多巧合?顧言要升官不是巧合,林震含冤入獄不是巧合,趙明來受命回京不是巧合,虞夫人讓林雅琪去見玉妃也不是巧合。
只有一件事,林雅琪是確信的。就是顧家順風順水的日子,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