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時年咬着一次性的塑料小勺子,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雖然兩人現在已經是事實離婚的狀態,雖然離婚已經是她堅定不移的目標——可是這話卻是從向遠嘴裡說出來,而且還說得這樣突然,叫她真的有點來不及防備。
她甚至都做好了準備,即便他現在不答應的話,那麼按照本州法律規定,兩人事實分居達到兩年,法庭便可以判離。
持久戰的戰術她都想好了,怎麼想到向遠反倒來了個“突襲”,結果非但沒讓她覺得開心,反倒越發肯定今晚的情形有些古怪斛?
她將小勺子從嘴裡拔出來,丟進杯子去,轉過來正色盯住向遠。
“阿遠,今晚你究竟碰到了什麼事?你今晚做事的路數,不符合你一向的性子。離婚雖然是我要求的,不過我不能這麼不明不白地就答應了你。餐”
時年這是情急之下說了實話,向遠聽得只能黯然垂首,一臉的苦笑。
“時間你說錯了,今晚的路數實則還是我一向的性子。”
他閉了閉眼,悄然握緊了雪糕杯:“你之所以覺着奇怪,也只是因爲我沒告訴你情由——時間,華堂遇見了嚴重的財務危機,資金週轉不靈。如果我今晚還不能想出辦法力挽狂瀾,明天一早合夥人就會開會,我可能就會失去華堂。”
他垂首苦笑,卻沒提到羅莎。
“所以爲馬克辯護,就成了我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時間,我不能失去這個客戶的。可是你是我妻子,你又是受害人,出於律師迴避制度,我就不能擔任馬克的律師……權衡之下,對不起,我只能選擇跟你離婚。”
他停頓了良久,才沉重擡眸,愴然望住時年:“我一向都是這麼自私的人,你忘了?在你和我的事業與利益面前,我選擇的永遠都是放棄你。這一次,我還是沒能高貴一把。”
時年的心便也一縮,連忙垂下頭去。
沒錯,從前向遠做事的路數正是這樣的……只是這次向遠竟然會主動承認出來,那便反倒更有些奇怪了。
雖然從客觀來說,的確只有與她結束了婚姻關係,他才能夠不受律師迴避制度的約束,纔可以爲馬克辯護……可是這個取捨他早就做過了,而那個三人聚首的晚上,他毫不遲疑地選擇了揮拳打向馬克。
雖然這四年來,向遠無數次叫她傷了心,失瞭望……可是卻不該是今晚這個情形。
時年便吸了吸鼻子:“真的只是因爲這樣麼?”
“是啊。”他掩住內心的悲愴,儘量用不在乎的語氣迴應她:“除了離婚,我找不到其他辦法來解決目前的困局。再說,這不也正是你一直在鬧着想要的麼?又何必還有什麼遲疑?”
他說着從西裝內口袋裡,掏出撞在信封裡、且摺疊得闆闆正正的文件,擱板在時年面前:“《離婚協議書》。我已經簽好了字,你現在簽字,我可以聯繫相熟的法官,今晚加個塞兒,明天一早就生效了。”
他故作瀟灑地拍了拍手:“簽字吧。簽完了,咱們兩個就都解脫了。”
時年接過離婚協議,拆開信封,垂眸細看那些條款。
其實只要能離婚,她不介意淨身出戶,原本她在m國的一切也都是他給的,她自己甚至連嫁妝都沒有。
她之所以細讀條款,還是想要藉此看清向遠的心。
今晚的向遠實在太不對勁,他給她的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果然,白紙黑字裡最能看清事實。時年邊擡頭:“既然是你律所財務上遇見問題,既然是咱們終於不歡而散……以你身爲律師的資質,你完全可以儘量保護你自己的利益,尤其是經濟上的。可是你又何必將房子留給我?”
向遠被捉住把柄,面上也有些掛不住,便故意陰沉地笑:“留下房子給你,你該不會真當我是好心呢吧?別忘了這裡是m國,房子不止是一筆財產,更是一筆巨大的負擔——房產稅對你來說就是很嚴峻的考驗哦。”
“至於我自己,樂得逃開這筆房產稅,回我父母家去住免費的房子,還能陪陪我爸媽,讓他們開心開心。”
“是這樣哦,”時年垂眸苦笑了下。
她跟葉禾做過一篇稿子,一位大富豪位於本城的價值兩百萬美金的豪宅竟然起火。媒體、公衆和警方都認定了一定是有人縱火,於是如臨大敵。結果後來還是那位富豪自己解釋開誤會:原來是這座房子他已經很少來住了,卻要依法每年都承擔高昂的房產稅。多年積累下來,房產稅的金額甚至都要超過房屋售出的價格。於是那位富豪也真土豪,乾脆自己一把火將豪宅給燒了,還能給帶來的美女圖一樂呵,當成一大篝火堆了。
從這個角度來看,向遠這樣說自然也是合情合理的。她暫時找不到懷疑的證據,便也只能這樣接受。
燈光柔暖,軟軟罩在她發上。發若絲緞,映出明淨的光暈。
向遠放縱自己,再放肆地凝視她一會兒。因爲今晚結束之後
,他將從此失去這樣的機會。以後縱然看她,也只敢悄悄地,而再不能以丈夫的身份。
他深吸口氣,忍住心內的苦澀,柔聲提醒:“時間不早了,簽字吧。我還得在午夜之前將離婚協議去交給相熟的法官;另外還得在今晚再去鄭重拜訪馬克家,將他們重新拉回我的客戶名單,也好明天早晨面對合夥人的質詢。”
時年霍地擡頭,認真盯着向遠的眼睛:“你確定?”
向遠努力點頭:“我確定。”
時年便向他伸手,“借我簽字筆。”
“時年”兩個字,都是簡單的筆畫,寫下來一點都不難,可是時年卻一筆一畫地寫了良久,寫完了還端詳了半晌,繼而纔將離婚協議捧給向遠。
這一瞬間,店裡白色的燈光落在白色的紙張上,倒映起白色的光暈,直接刺進他的眼睛裡……鼻子便莫名地有些酸了。
他強忍住,努力微笑:“好了時年,我們都該move-on。”
我們都該走進人生的下一段,只是……從此身邊,不再有你。
四年相伴,這也許是我……最後能爲你做的事。
尖銳的疼痛迅速在心區蔓延,他甚至失態到來不及將文件重新摺好,更來不及妥帖地塞回信封,便有些狼狽地抓着協議書,倉惶地擡步推門而去。
外面的天地那麼大,外面的夜色那麼濃,撲面向他而來的卻不是自由的風,更不是心靈的舒緩——反倒是空空蕩蕩的孤寂。
對不起時老師,我沒能履行當年給您的承諾。
對不起時年……你給我的那四年最寶貴的時間,卻被我一念又一念地蹉跎,最終挽留不住,只能眼睜睜看着它從指縫溜走,宛若流水、細沙。
終於簽完了離婚協議書,時年卻找不見曾經以爲的輕鬆。向遠狼狽而去,她沒敢去望他的背影,只垂眸盯着他剩下的那半個冰淇淋。
冰淇淋最禁不起時間,這一會兒的工夫早已融化成了水,白白的,像是大白流下的眼淚。
等到向遠的身影不見了,她才連忙溜下高腳椅,追出店門去,想要尋找向遠的身影……可是夜色如幕,遮蔽天地,哪裡還能找的見。
一片陌生的悵惘忽地從心底涌起,就像這一片悄然降落的夜幕,將她的心情全都染黑。
今晚他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他爲什麼不肯告訴她?
而她就這麼簽署了離婚協議,究竟是對,還是錯了?
眼前又不由得映出爸的臉。
那些日子她在外市上大學,並不在家中,是跟爸通話的時候,瞧出爸眉飛色舞地跟她說,收了一個好弟子的。
雖說那弟子自己並不是當警察的,卻也是跟律法這個行當密切相關,爸說最難得是那個年輕人很有天分,且勤奮肯學。
看爸那麼高興,她自然也陪着一起高興。爸還說等她放假回去,一定介紹他們認識。
結果等她終於回家見到了向遠,見到了爸……卻緊接下來便發生了那場噩夢。
爸曾經那麼欣賞的年輕人,爸曾經將她和媽那麼鄭重託付給的人……四年過來,她卻終究還是簽下了自己的名字,與他今生作別。
很傷感,真的好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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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jupiter的紅包
6張:土豆圈圈、天堂的鬼、zhouy_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