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間金小曲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度過的,腦子裡渾渾噩噩,入眼只有那十二張青春靚麗的臉。宴會什麼時候結束,她什麼時候跟着上臺星君回家,都是一場夢一樣,只不過這場夢到了夜裡就更加難熬,她的心彷彿飛到了別處,看見了最不想見到的春宮戲。
混蛋奈天,他這樣可滿足了,一個月一個,一年一輪,還都是能打持久戰的妖仙,折騰死他最好。
嘴裡罵罵咧咧着,眼淚水卻沒一刻停過,早上半夢半醒間,上臺星君來敲門時金小曲蒙在被子裡,眼珠子通紅。
“孩子,你到底怎麼了?昨天之後就怪怪的。”
“我沒什麼,突然有些想家了,上臺別擔心。”
彆扭的蹭了幾下腦袋,將淚水全部留在枕頭上,金小曲擡起頭,本想付之一笑的,卻沒想到笑沒笑出來,反倒被上臺的表情嚇到了。
長久以來,上臺星君一直是個溫婉善良的人,說話從不大聲,也不會破粗口罵人,因爲司命,她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經過再三考慮的,就是怕對他人的命運產生不利的影響,而就是這樣一個親和嚴謹似母親的人,她此刻正用最認真的表情看着她。
“小曲,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們?”
“有事?沒有啊。”金小曲掙扎着坐了起來,因爲她剛纔的臉就很紅,所以現在更紅倒是不容易看出來,不過上臺星君一聽臉色就變了,眼睛微閉,深深嘆了口氣。
“其實你不肯說也在我們的意料之內,只不過我還是想親耳聽聽你會怎麼說。”
毫無徵兆的,屋內的氣氛一下子沉悶起來,金小曲聽出了上臺星君的失望,可她話已出口,覆水難收,只是她的心底也不好受,在說與不說在強烈鬥爭,最後還沒鬥爭結束,上臺星君又開口了。
“其實有件事情我們也在瞞着你,你不肯說,我們卻必須說出來讓你知道。”
上臺星君在牀沿邊坐下,拉着她的手,思索一陣後,說了一段非常深奧卻影響了所有人極其深遠的話。
“早些年,我跟大帝曾在觀星臺看到過一種奇異的星象,在昂曲星宮的最北面,昂首望,會看到一個非常奇特的隱蔽星宮,那個星宮隨昂曲星而起,又隨昂曲星而落,因爲大帝從未見過它,所以我們暫且稱它爲曲天星。”
“曲天星……”一個無比熟悉的名字深入腦海,金小曲一時忘了哭泣,怔怔的望着上臺星君發呆,她突然有種奇特的預感,似乎上臺星君後面所要說的話將更加的匪夷所思。
“要知道我們星宮的宮格自開天闢地以來就是恆遠不變的,那時候突然多出了一個星宮,誰也不知道是吉是兇。知道此事重大,我跟大帝立刻日夜卜算,卻只能算出那個星宮與昂曲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也就是昂麴生,曲天生,昂曲死,曲天死,而兩年前昂曲就已經離開我們了,在我們都以爲曲天星必然同樣不復存在時,卻在你失蹤的那一個月,突然發現了一個更加奇特的星象。”
能讓一代星君反覆強調奇特的星象會是個什麼樣子?金小曲隱隱感覺這個星象一定非常震撼,急急道:";什麼星象?”
“星象顛倒了,變成了曲天生,昂麴生,曲天死,昂曲死”
嘶一股涼氣從腳底升起,如電流般穿透脊背,朝頭頂衝去,金小曲眼前一黑,幾乎差點兒要暈掉,要不是上臺星君看出她的異常,及時將她扶住,恐怕她腦門早就貼地了。
“小曲,這個時候你必須冷靜,不管你是誰,不管你將來會變成什麼樣,我們只知道你是昂曲星君最親密的人,所以都不希望你出任何事情,就算你不看我跟大帝的面子,也要想想你死去的父親。”
上臺星君聲音哽咽着,幾乎調不成調,金小曲這才知道他們還藏着這麼大的秘密,這些事情若是放在以前她大可一笑而過,可現在奈天才剛跟她說過曲天君的故事,難道世界上的事情真的就這麼巧合?
“小曲,有些事情我跟大帝都看在眼裡,大帝他不方便說,所以就由我來說。”上臺星君深吸一口氣,直視金小曲的眼睛,“你千萬不要忘記你父親是怎麼死的,我們中宮星君永遠記得他死的那天,昂曲的身體化爲漫天天火,染紅了整片星空,他被燃燒的不僅僅是**,還有靈魂,他已經不能轉世輪迴了”
噗,一口鮮血終於還是噴了出來,飛濺在牀沿邊上,嬌弱的身影搖晃了幾下,軟到在牀上。眼前的一幕發生得實在太突然,以至於上臺星君沒有防備,大吃一驚,慌忙將她扶起來。
“孩子,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金小曲眼神迷離,小臉煞白,她已經聽不見上臺星君說的任何話,腦中只有那句不能轉世輪迴以及自己的小時候。
父親死得太早,金小曲從小就是由母親獨自辛苦撫養長大,在她記憶裡,除了父親初死的那三天,母親曾經傷痛欲絕過,其後她就從未見母親哭過。媽媽總是用最溫和的笑容看着自家門口,不管住在哪裡,總會留一扇永不關閉的窗戶,以前她不懂,但現在卻什麼明白了。
經過天上這一遭,她終於知道母親這麼多年寡居是爲了什麼,其實她從來沒有放棄過父親,她在等他回去,就算是今生今世等不到,她也會等來生,只是現在,這唯一的期望也成了奢望,父親已經魂飛魄散了
“上臺,我考慮明白了……”眼前一片血色濛濛,只看見一個人影在晃動,金小曲摸索着方向,低聲道,“今生今世,我不會再與那個人有任何關係。”
嘴巴一開一合其實簡單至極,但沒想到說話也會流血,血水順着嘴角滑下,還沒滴落就被她擦掉了。
“孩子,辛苦你了,上臺給你梳頭,馬上要去仙帝壽誕了。”
上臺星君抹乾淨眼角的淚水,微笑着拿來木梳,一下又一下替她梳頭綰髮。初來天上時,金小曲的頭髮只是剛剛過肩,一晃兩年過去,現在已經能盤成漂亮的髮髻,更能在鬢角別上一朵鮮嫩小巧的梅花了。
此梅花自然不是紅巧梅,儘管所有中宮之人都知道金小曲視那朵半死不活的梅妖爲性命,但現在梅花不見了,卻沒有任何人問起。一切的答案不言而喻,金小曲此時才知道自己把其他人看扁了,當她正在爲所謂的天衣無縫計劃而自以爲是時,其實其他人早就將她看清,只是不說而已。
“小曲,梳好了,你看,你穿着星官衣真的很漂亮。”
上臺星君取來一面銅鏡放到面前,鏡子立刻印出一個人。今天的她比昨天還要漂亮,本來就膚色白皙,現在擦了薄粉胭脂,更是容貌不輸仙人。雪膚,烏髮,紅衣,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在她身上的奇特變化開始越來越明顯,已經有掩蓋不住的趨勢。
“怎麼樣,你也大吃一驚吧,我們家的小曲就是好看,一點兒也不比其她仙子差。”上臺星君好似在看自家女兒,真是越瞧越歡喜,“馬上我們就去仙帝壽誕,等結束了,立刻回中宮去。對了,昨晚紅鸞她們飛書來了,說大夥兒都在想你,你瞧瞧咱們纔出來沒個幾天,那丫頭已經忍不住要殺出來了。”
那可真像紅鸞的性格,敢愛敢恨,做事從不計較後果。不過她要是真的殺過來,恐怕第一個面對的將不是仙帝的不悅,而是紫微大帝的怒意吧,那時候就真的天下大亂,無法無天了。
想到這裡,金小曲不覺莞爾:";上臺放心,等一切都結束了,我們就都回中宮去。”
見她終於笑了,上臺星君這才真正鬆下一口氣,她一推門,露出早已守在門邊的紫微大帝。幾人見面頗有一些尷尬,但大帝趕在金小曲開口之前就轉過身,假咳幾下,假裝若無其事的走了出去。
今天才是真正的仙帝壽誕,但中宮一行人因爲各懷心事,所以並不像昨日那般張揚灑脫。在紫微大帝的帶領下,大家直接落坐到了主客位,然後集體低下頭,不言不語,不看不聽,真正做到了超然脫俗。
許多仙家都發現了中宮星君們的異常,許多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這些人裡有昨天見過的,也有沒有見過的,畢竟真正的壽誕即將開始,但凡是隸屬於東宮的大小仙人,統統都能參加,只不過這些人裡,還有一席最重要的客人沒有出現,那就是執神殿。
執神神君,仙帝的左膀右臂,只要是仙帝出現的地方,神君自然也會出現。但今天這個大好日子卻出了件怪事,執神殿的遲遲未到,一些好事之人開始了浮想聯翩,有人甚至提起了昨日的十二妖仙,說到了十二妖仙之嫵媚,恐桃夭仙子亦不及,也難怪神君會難以把持了。
那些玩笑般的閒言閒語並沒有顧忌到任何人,盡數飛到中宮星君們的耳朵裡,一老一中兩雙眼睛同時擔憂的看向金小曲,但沒想到那看似脆弱的女孩仍舊沒有反應,彷彿自出門一刻起,就已經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