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陽山前白鷺飛。
霧海雲山不知歸,欲問伊人何處在,萬丈凡塵覓仙迴。
光陰荏苒,歲月如梭,半月前的一次早會上,奈天神君突然當衆宣佈了仙道大會舉行的日期,同一時刻,萬道神符化作點點繁星,破空離去,形成執神山上最美麗壯闊的風景。
不日之後,收到邀請的東宮衆仙爲之譁然,若不是神符上清楚的印有神君的印記,誰都無法相信今年的仙道大會會演變成這樣,很的,陸續收到邀請的衆仙家開始聞風而動,沉寂了數百年的仙界開始沸騰熱鬧起來了。
像是爲了配合仙道大會的舉行,從神符抵達的那天,漫天的濃霧就取代了天頂的驕陽,處在詭異的霧瘴之中,執神山又成了無人能往之地,誰都無法知道山中正在發生什麼。無數聞訊趕來的仙人陸續雲集在執神山下,期盼着能遇到下山的門人,以便從他們口中探到些大會的內幕。
可是足足半月,別說是門人,就連半隻常常出入山林的仙鶴也一概失去了蹤影,執神山變得更加神秘了。
濃霧裡,某座偏遠的小山峰上,啪啪的破空聲不斷傳來,擊起的亂石塵土與白霧混成一團,儼然成了兇險之地。
“丫頭,我看到你了,敢偷懶,接招!”
白霧之中閃過一縷青光,地上的青石應聲化成粉末,石後掠起一團白影,嘩啦一聲展翅騰飛,居然是一隻受驚的野鶴。
“咦?人呢?”青光擦着鶴羽而過,化成了竹鞭,鞭子那頭是名藍衣少女,手握竹鞭嗡嗡作響,氣勢非凡。
“大姐,不用找了,我剛纔看見東北巽位有破綻,那丫頭肯定是趁亂逃掉了。”
另一道聲音隔空傳來,白霧之中亮起來一盞明燈,持燈少女同樣一身藍衫,不過因爲有了光芒。照得她們胸口的格桑花閃爍起來了。
“又跑了?”一聲尖叫,道已氣急敗壞的臉在迷霧中分外明顯,“半年了,我一直以爲她會勤能補拙,可除了普通的駕御術,她連最基本的辟穀訣都學不會!”
“凡人貪食,她能忍着三天不偷吃已經算修爲大進,至於駕馭術,我想她是暈雲暈怕了。”道辛掩着耳朵,避開了道已的獅吼神功,“大姐,我們要追嗎?我聽咱們大人說,對面殿裡的那位已經回來了,大人們的心思我們不懂,但既然說了不能讓他們再見,那還是早點追回來的好。”
“追!當然要追!看我追到之後怎麼收拾那丫頭,這回不罰她默經書百遍決不罷休!”
道已氣得咬牙切齒,竹鞭朝前一揮,居然將濃霧硬生生撕開一條口子,姐妹二人穿過霧瘴,腳步聲漸遠。等到實在聽不到聲音了,亂石堆中才嘩啦一聲,從下面鑽出個黑影來。
“還是你最義氣,捨身挺我。”野鶴飛走又折了回來,落在黑影頭上,“這是我今天的午膳,給你留了一塊最肥油最多的,我也沒虧待你。”
一塊肥得能滴出厚油的豬頭肉扔進了野鶴嘴裡,也沒見咀嚼,瞬間滑落腹中。整個進食的過程徹底詮釋了何謂囫圇吞棗,彷彿覺得美食不夠,野鶴又揚起了頭,長櫞大張,嘹亮的鶴鳴霎時充滿了雄峰之間。
“噓!我的乖乖,大哥,大爺,求你別叫了,想把她們再引回來?”一把扣住鶴櫞,金小曲整個身子都趴回地上,貼着地面傾聽了一會兒,許久之後才站起來,“這回算我錯了,不該私藏一塊,現在全給你了,今天該帶我去老地方?”
又一塊肥瘦皆宜的豬脯肉重新塞回仙鶴嘴裡,金小曲懊惱的舔舔脣瓣,她忍受了幾天的精神折磨,好不容易磨蹭到一頓肉食,沒想到最好的地方還是便宜給這隻畜生了。
仙家聖地。飛禽們就算沒有成仙,經過長年仙氣滋養,也成精了。得了美食,白鶴也不再爲難她,撲騰了幾下翅膀,就騰空飛了起來。
仙鶴飛得不高,幾乎是半繞地的圍着她打轉,明白它的意思,金小曲也不含糊,默唸了幾句自己最熟練的口訣,縱身一躍,便跳到了白鶴身上。
這是自己半年來忍受了無數痛苦折磨,勤加修煉出來的唯一仙法,駕馭術。因爲她還沒有自己法器,也喚不出祥雲,所以山上神出鬼沒的仙鶴成了她唯一的馭器。
駕馭飛禽除了要靠機緣,更重要的是懂得如何獲取鶴心,食色,性也,這句話真是太告子前輩的有道理了!
身子一輕,山風陣陣,有了白霧做掩,仙鶴順利飛下山崖。山壁陡峭。飛撲而下,眼看着就要撞到地面,一人一鶴卻突然凌空旋起,調頭朝石壁撞去。
誰都沒有想到,石壁之下會有一扇虛掩的幕簾,青綠色的藤蔓是最好的掩飾,藤蔓之後,別有洞天,這裡面的密室還是道義道辛在考驗她時無意中被發現的。
爲了克服自己的暈車症,那對暴力姐妹硬將她倒懸在山崖上,在經歷了無數次的極限運動之後。她吐着吐着,也就突然習慣了。就在那些日子,這個小小的密道終於被她發現,當時密道口還棲息着一隻白羽仙鶴,仙鶴被她驚醒,一路狠狠追出來,卻沒想到這一追,卻致使它成了金小曲的坐騎,從此開始了酒肉人生。
“乖,咱們飛慢點,就要到了。”
穿過幕簾,經過一片倒懸的鐘乳石後,前方豁然開闊起來,密道的盡頭透過亮光,桃源之地終於到了。
如若是平時,她的頭頂上會是一片湛藍青天,那是一潭罕見的內嵌湖,深埋山體卻不下陷,只要有光,透過湖水就會折射出夢幻般的色彩,但這些天因爲奈天故意布了迷霧,頭頂灰濛濛,嚴重影響了視覺。
“故弄玄虛,虛張聲勢,就知道瞎折騰。”
躺在柔軟的草地上,想起半月前奈天在大殿之上的決定,金小曲越發覺得自己弄不懂那個人。
當初東宮仙帝數道金符催他商議大會之事,卻被他一口回絕,如今人家已經不再派人出現了,他卻舊事重提,還把這事搞得天下皆知。本來仙道大會只是東宮與執神殿之間的術法比試,現在卻另闢蹊徑,號召全仙界參與,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一般人真的很難明白。
“仙道大會啊仙道大會,你可把我折騰慘了。”
翻了個身,金小曲尋了個自己最舒服的姿勢。本來仙道大會不管她任何事,但自從那日與炎離暫別之後,她才明白了人家話裡的含義。
原來炎離被派出山了,作爲冒牌的子陽殿殿主,他被奈天神君支使着遊走各門各派,一些較爲活躍的仙家大族自然不在話下,但那些極爲隱秘,或者不喜入世事的暗門隱族,邀請起來耗費他無數精力,以至於都過去這麼久了,他還是沒有圓滿歸來。
見不到他,自己又被兩名羅剎女管住,日子過得苦不堪言,再加上時間一天天過去,她頭上的紅巧梅突然開始枯萎發黃,紅巧生出變故了。
炎離一直與常來君在一起,也許自己下次應該問問他,求他幫忙與人家聯繫聯繫,紅巧的事情不能再耽誤,反正她已經身在執神山了,常來君到底有什麼吩咐儘管道來,只要不是殺人放火,那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得認了。
隨意一想,該乾的事情越來越多,可自己卻一件都沒完成,又過了一會兒,身旁的白鶴忽然低鳴了一聲,再擡頭一看,一愣神的功夫,天色居然黑了下來。
“還是你自在,我回去之後肯定要被她們剝掉一層皮。”幾乎能想象道已揮舞竹鞭的恐怖模樣,今天偷了半日懶,明天肯定要加倍奉還,她這是罪了哪輩子孽,居然惹到那對冤家。
仙鶴不懂她心中困苦,依舊自由自在的飛了起來,駕馭它時金小曲有些心不在焉,沒有留意回去時走的不是原來的路,而等她反應過來再往周圍打量,前面依舊是富麗莊嚴的宮殿,只不過殿門上的牌子卻換成了琉璃金字,碩大的執神殿三個大字幾乎灼痛她的眼。
“不好,你怎麼飛到賊窩來了!”
除去例行的授課與集會,執神殿平時鮮少有人進來,周遭正好沒有人聲,當她鬼鬼祟祟想原路折回去時,就見遠處拐角下突然冒出來兩個高大的身影,一看清前人的臉,她立刻驚得倒縮回去,躲在琉璃屋檐後不敢動了。
平時要見這個人何其的困難,爲何今日無意中闖進來,卻被她逮到了?
那兩個男人一個是奈天,另一個則是許久不見的炎離,兩人一前一後,慢慢朝着內殿走去。整個過程炎離都在說話,奈天一直在傾聽,也不知他們說了些什麼,奈天的眉頭逐漸擰了起來,許久才緩緩鬆開。
金小曲豎直了耳朵也聽不到半個字,待得久了,反倒從炎離的口型中分辨出那些代表好,那些代表壞。炎離化成的道子風塵僕僕,說話的時候也皺着眉頭,記得一年之前的他的模樣是何其的光鮮風光,現在與奈天相比,真的狼狽了好多。
爲何壞人總會過得比好人幸福許多?
心中暗罵着舊仇,金小曲小心掉轉視線,這半年裡,她無數次在下殿仰望這個人,每一次,他的模樣都是如出一轍,看不出喜怒,眼神容納萬千,即使是現在,面對炎離的消息偶露出笑容,也像是牽起嘴角就算過了。
有這樣的人做神君,執神山的仙人們着實憋屈了點,如果換做是道衡或者炎離,他們誰都會讓人輕鬆一些。
心中這麼想着,金小曲的眼神開始幽怨起來,當這個想法漸漸在她腦中生根萌芽時,前方已經半踏入臺階的奈天卻突然停了下來,如有實質的目光落在琉璃瓦上,頓時讓藏在後面的人驚出一身冷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