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屁孩,屁股撅高點,再趴下去腦袋要貼地了。
”
“……”
“看什麼看,又不是我要罰你,別以爲我願意守在這裡。”
“……”一雙大眼惡狠狠瞪過來,嘴巴動了幾下之後,又無力的垂下頭去。
金小曲正覺得無聊,每當自己犯困的時候,逗弄這頭笨驢是最能提神的事兒,只要她說上一句,驢兒白嫩的小臉就會漲紅起來,那種敢怒不敢言的神情直恨不得能將自己吃掉。
但驢子是吃素的,金小曲不怕被他吃,而且不知怎麼地,一看見他這那種任人蹂躪的悽慘表情,她就忍不住的想去欺負他:“眼睛睜大些,頭別點地,你搗大蒜呢?”
“吵死了!”
“你說誰吵?”金小曲斜瞥了他一眼,正好看見他將脊背艱難的挺起來,又趁熱打鐵的加了一句,“果老是要你來受罰,不是讓你睡覺的,你要是敢跪着睡我就喊人了,果老,來啊……”
“不許喊!”金小曲才裝模作樣的擺出個動作,驢兒立刻打了雞血般的擡起頭來,他狠狠甩掉眼眶的淚水,胖胖的小身體忽然原地打了個圈兒,罩頭就滾了過來。
“啊—,我咬死你,唔唔!”
驢牙是平的,即使被咬到了也不痛,胖胖的小嘴咬在手上,不痛卻癢。金小曲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伸直手臂故意看他氣急敗壞的模樣:“你牙都沒長齊,還想學人家咬人?”
“啊—,咬你,咬你,啊啊啊—!”
“你已經是人不是驢了,幹嘛還學毛驢叫?啊—啊—很好玩嗎?”逗他真是太有意思了,金小曲差一點沒笑噴出來,不過這玩笑還是適可而止比較好,免得這傢伙惱羞成怒,驢急跳牆。
“曲娃,你欺負我,我肯定會告訴果老的,哎喲,好痛。”
“曲娃也是你能叫的?”一指彈在他的腦門上,金小曲慢慢悠悠掏出打驢鞭。
這根鞭子是巧娃後來交給她的,說要是驢兒不聽話時,就拿這東西嚇唬他。她本來不想拿着鞭子去嚇唬一個孩子,但是一想到,這孩子其實已經有八百歲了,便還是悻悻的收下了。
打驢鞭一出,驢兒果然老實了幾分,不過他的眼睛仍然瞪得大大的,嘴巴也在罵罵咧咧的說着什麼。
“曲娃是果老他們叫的,我的名字叫金小曲,以後你也只能叫我金小曲,或者叫姐姐,明白嗎?”
“你纔多少歲,還想要我叫姐姐?曲娃,你……”驢兒還想叫囂,但眼睛一下子瞟到打驢鞭,氣焰立刻少了一大半,“金,金小曲,你這樣欺負我,我肯定會告訴果老的。”
“我欺負你什麼了?”鞭子被她象徵性的揮舞了一下,打在空中啪的一聲響,“難道你跪着睡覺我能不作聲?難道你不聽果老的話要偷懶,我還要幫着你?看來果老一點都沒說錯,你真的野性難除,確實應該好好磨練一下。”
“果老,果老,一天到晚拿果老嚇我,你看現在都什麼時辰了,再過一會就天明,我睡一會沒人知道!”
“是嗎?”
金小曲不置可否的哼了一下,眼睛順便瞟向窗外。剛纔他們吵吵鬧鬧的時候,巧娃的影子好像出現了一下,儘管只是一閃而過,但經過她這幾天的觀察,巧娃一定是聽到什麼動靜才特意出來看的,而命令她的人,除了果老就不可能又第二個人。
看來果老是真的鐵了心要教訓他,只可惜這頭蠢驢到現在都還不知悔改,金小曲整了整精神,決定繼續扮壞人。
“你現在應該不困了?再堅持幾個時辰就能結束了,反正你兩天半都堅持了,不差這幾個時辰,再說了,你以爲我陪你這三天三夜就不累?”
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金小曲伸了個懶腰站起來,慢吞吞朝門口走去。這三天裡她一直沒怎麼挪過窩,現在一動還真是腰痠脖子痛,渾身骨頭架子都散了。
想到自己,她又想到了身後的人,驢兒小小的身子幾乎縮成一團,明明生着悶氣卻還倔犟的跪立着。他現在肯定比自己更難受,但是一想到這些都是爲了他好,安慰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
“你繼續跪着,我出去走走。”
“哼。”
這就是八百歲的驢,金小曲無可奈何的搖搖頭,推開門走了出去。出去時外面還是凌晨,太陽還未出來,草原的晨風有些涼涼的。
這幾天一直待在屋裡把金小曲憋壞了,所以儘管晨風有點冷,她還是甘之若怡的大口吸了起來。這天上人間最大的區別就是空氣清新,氣候宜人,雖然她來的時間不長,但也愛上這裡了。
站了一會,身後傳來沙沙腳步聲,回頭一看,是巧娃提着木桶出來了。果老雖說是一名仙師,但他所居住的環境卻是極爲艱苦,手底下也只有三個人,除去半道出現的金小曲,就只有剛成形的驢兒和巧娃。
巧娃在這裡等同於徒弟加侍婢,小小年紀,就將三間茅草屋打理得乾乾淨淨。金小曲曾經很好奇爲什麼照料這裡的是這樣一個妖怪,等打聽清楚後,才知道這裡面有一番淵源。
巧娃的妖身乃是通天山下一棵三百年的紅巧梅,後來妖身死了,衆多的妖花瓣中,活下來的就只剩下了巧娃一個。
當年果老剛剛搬到通天原來,碰巧遇到瀕臨死亡的巧娃,仙師見她可憐,又覺得兩人相遇是一種機緣,便好心將她救了下來。日子久了,兩人的關係也亦師亦徒,亦主亦奴,仙和妖再也沒有凡間的隔閡。
說到機緣,這好像一直都是果老堅守不移的信念,他始終認爲這萬事萬物皆有因果輪迴,種什麼樣的因,就結出什麼樣的果,若是因果不了,則是永遠難成大道。
這也是爲什麼金小曲一來,驢兒碰巧成精,果老非要驢兒隨她走的原因。不過好在驢兒百般不情願,甚至以死相逼,不然金小曲還真是頭都大了。
身後傳來乒乒乓乓的亂響,巧娃開始劈柴燒飯了,雖然果老和她都不用吃東西,但金小曲和驢兒卻頓頓不能少,所以每天看見巧娃忙碌的背影,金小曲總覺得自己生活在一種虐待兒童的羞愧當中。
“曲娃,你起得真早,有沒有什麼事情要我幫你?”千篇一律的問候,金小曲站在柴火堆前。
“不用,你是凡人,凡人是劈不斷仙木。”準確的將一截大腿粗的木頭一分爲二,巧娃抹了把汗,衝着金小曲咯咯笑了起來,“你要是餓了就先忍一忍,果老剛剛吩咐過,今天是受罰的第三天,一會讓你和驢兒吃頓好的。”
果老慈悲,先苦後甜啊!
心中狂激動了一把,金小曲喜滋滋的找了塊較大的木頭坐了下來,這一坐,她正好和巧娃面對面,看着巧娃低着頭,每一滴汗水都在晨光裡綻放着光彩,竟然比平時嬌豔動人得多。
“太陽出來了,今天天亮得真早,巧娃,你們花妖是不是都這麼漂亮?”
巧娃真的很漂亮,雖然她的臉還沒有完全長開,但也是紅撲撲的粉嫩可愛,金小曲胡亂調侃着,哪沒想到她恭維的話才說完,巧娃的身子就劇烈抖動了一下,扔下柴刀轉過身去。
巧娃的反應實在太過激烈,金小曲還以爲她出了大事,連忙不敢大意的盯着她看。但巧娃的身上沒有任何異常,她只是眼睛緊緊盯着太陽升起的地方,眼睛一點一點的睜大,到最後扯着嗓子叫了起來。
“那不是太陽,太陽還在東方沒有升起來,那邊是北,是北邊的通天山脈!”
通天山脈,那個噩夢一樣的地方!一提到這個名字,金小曲渾身一抖,已經復原的皮膚竟然隱隱灼熱起來,她學着巧娃的樣子踮起腳來看,可惜兩地隔得實在太遠了,她只能模糊辨認出有火光透徹天際的映照過來。
“通天山脈終年積雪,怎麼會有亮光?好像有些不對,我現在去找果老,曲娃,你趕把驢兒也叫出來。”
巧娃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凝重,她曾在通天山下生活了幾百年,那裡情況沒人會比她更瞭解,現在連她都這麼說了,看來事情真的有些蹊蹺。
金小曲一刻也不敢耽擱,第一件事就是往回跑。雖然她的速度不夠,但也是連奔帶跑的,進門時正好看見驢兒半耷着眼睛又開始有一下沒一下的頭點地,聽見她回來了時,才身子一抖又直了起來。
“我真的沒睡,你不許在果老那裡告我!”睜着烏黑的眼睛,驢兒卻是對着牆壁說話。
天啊,她纔出去幾分鐘,這傢伙居然睡迷糊了,“姐姐沒空管你睡不睡,起來,外面好像出大事了!”
金小曲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力氣會這麼大,驢兒少數也有四五十斤,卻被她像拎小雞一樣拎在手裡,拔腿往外跑去。
“喂,放手,放手,你要勒死我啊!”
驢兒一路大呼小叫,金小曲沒空理他,等他們趕到巧娃剛纔劈柴的地方時,果老他們早就在了。不過他們每個人都是一臉凝重,驢兒吵得再厲害,也沒有人抽空回頭看上一眼。
才過了這麼一會時間,北邊的天空就比剛纔亮了更多,天空好似紅了一大片,而此刻天上的繁星並沒有完全隱去,真正的太陽還沒有升起來!
若是剛纔只是有亮光,那麼這會兒連吹過來的風都有滾燙熱意了,金小曲看不太懂,她只能靜靜的等着果老他們的結論,而驢兒從看見其他人神色不對之後,就老老實實的坐在地上,就算神經再粗,他也意識到情況不對頭了。
果老一直沉着臉,這些人裡就屬他的法術最高,他不說話,別人也不敢作聲。當北邊的亮光越來越紅,甚至捲起白色的氣浪時,他的喉頭突然滾動幾下,拂塵一揮,大喝起來。
“大事不妙,通天山,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