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市的幾所高中,最差的就是職中了。
不但學生差,老師差,校址和教室也是最差了。他們用的是以前二中的舊校舍,地址在城北大道的盡頭,一片低矮的平民區裡。
本來郭慕華覺得,以現在一中、二中、三中的兄弟,隨便的一招手,就可以聚集一百來個兄弟,職中要不要都可以,發展太快可能會有消化不良的後遺症。但牛學恆主張應該趁熱打鐵,螞蟻雖小也是肉,不歸攏了職中,就不能算是一統高中的江湖。
但大家對職中都不熟。
職中的學生大部分都是城郊的,屬於家裡有點閒錢,孩子學習不好,上不了一中二中,但又捨不得他們出去打工,於是就送到職中混日子,當然,現在教育改革,職中比過去的職中好多了,雖然還是混日子,但條件和重視程度已經提高了很多。2000年初的時候,說自己的孩子在職中,家長都不好意思開口。
這樣的學校,能出怎樣的學生,大家心裡有數。
因爲車志勇在職中有同學,所以郭慕華派他去,問清楚職中有沒有混混老大,手下人實力怎麼樣。車志勇是一個人到職中的,本來郭慕華讓他叫上劉國慶的,但他在學校裡轉了一圈,沒找到劉國慶,於是懶得再找,出門打了一個摩的,就向職中去了。
車志勇這人啊,打架衝鋒在前是一員猛將,但有一個毛病,就是馬虎,什麼事情都不大在意,經常忘東忘西的,小時候幫媽媽到店裡買鹽,甩給老闆一塊錢,在貨架上拿了一袋就走,到家媽媽一看,這貨居然買回了一袋糖!
шшш ☢ttκǎ n ☢¢○ 到了上學的時候,馬虎毛病依然不改。
小學的時候,老師叫他起來背誦李白的詩句。他字正腔圓的吟出了“低頭望明月,舉頭思故鄉!”背完之後,得意洋洋的坐下。老師茫然的看着他,覺得有些不對,可一時又說出來哪裡不對,十幾秒鐘後,醒過味的老師和同學才鬨堂大笑。
車志勇羞壞了。
從此落下了一個後遺症,每當聽見李白的這首詩,他的腎上腺就發緊,偏偏這首詩還挺火,隨時隨地都可能聽到。多年後,當他在一家星級酒店裡也聽到這首詩的童歌板的時候,他忍不住的發火了,這時的他是道上的名人,身邊總是跟着三五個小弟,很有派頭也很有錢,他對小弟說:“去!你去跟大堂經理說,他以後要是再放這首破詩,我就把酒店的玻璃砸了,再也不來他這裡吃飯,他要是不放,我晚上送他一個妹子。”
從此酒店真的不放了。
車志勇來到職中的時候,正是下午第一節課剛剛下課。職中的大門敞開着,好像是有一輛小轎車剛剛駛出去,門衛室裡沒有老師,只有一臺老式的電視,正放着一部老式的電影“地道戰”。站在校門口向裡面望,隱隱聽見有學生的嘈雜聲,不知道是體育課,還是有學生在搗亂。
車志勇雙手插在褲兜裡,大搖大擺的走進去了。
進去之後直奔教學樓。
在樓下他遇見一個同學,打招呼:“兄弟問一下,高一班的石志偉在嗎?”
那同學看他一眼:“你找他幹什麼?”
“不幹什麼,我是他老鄉。呵呵。”
“啊,你到後面吧,他剛被張俊強他們抓去了。”那同學特別強調了一個“抓”字。
車志勇明白其中的含義,二話不說朝着教學樓的背面跑去。剛轉過拐角,就看見在後樓的樓梯下,三個男生正圍着中間的一個男生,不停的推搡着,那男生被推倒在地上,踢上兩腳,拎起來,再推倒,再踢。三個打人的男生得意的笑着,捱打的男生一直在求饒。
車志勇一眼認出捱打的就是石志偉。
他騰的兩步躥過去,叫:“住手!你們怎麼能三個打一個呢!”
三個男生回頭看他,見不認識他,爲首的那個男生瞪着眼睛說:“你是誰啊?哪個班的,我怎麼沒見過你啊!”
車志勇到了他們身邊,從地上拉起石志偉,氣憤的說:“我是一中的,三個打一個算什麼本事?有種單挑!志偉,他們爲什麼打你啊?”
石志偉的個子有一米七,身體也很結實,怎麼看都不應該是一個受欺負的主,但他的性子太柔軟,像是個女人,所以常常受人的欺負,初中的時候,車志勇就沒少幫他打架,兩個人是好朋友。
“他們跟我要錢……我沒有……”見到車志勇,石志偉的眼眶忽然泛紅了。
“哭!哭你媽逼啊!”爲首的那個男生罵。
車志勇看他個頭挺高,身體倍壯,厚厚的嘴脣上一層的青茬的鬍鬚,滿眼兇光,再看他身邊的兩個兄弟,也都是經常打架的主。車志勇雖然馬虎,但不莽撞,他哼了一聲,拉起石志偉的胳膊,“志偉,我們走。”
“慢着,你是哪一根蔥啊?這裡有你說話的地嗎?”爲首的那個男生斜着眼睛,不屑的瞪着車志勇,“你他媽哪來的滾哪去!多管閒事,爺爺我連你一快削!”
車志勇冷笑:“好啊,打就打!不過三個人有什麼意思?要玩就玩大的!”
“TMD你什麼意思?”
“約個時間吧,我們老大正想要會會你們。”車志勇說:“大家一次把所有事情都解決。”
“你們老大?那是誰?”
“郭慕華!”車志勇清晰的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三個男生果然愣住了。
沒有聽過郭慕華名字的少年學生,不是聾子就是瞎子。他們三個不是瞎子也不是聾子。
車志勇見到對方三人的表情,心裡得意,以爲已經鎮住對方了。
但他錯了。
他遇上的是渾人。
“去你媽的!郭慕華怎麼了?爺爺我纔不怕他呢,他再牛逼能牛逼到職中來?別讓我遇見他,他敢來職中,爺爺我一磚拍死他!郭慕華,我****媽!”爲首的男生在愣了幾秒鐘後,忽然破口大罵。
不管他當面怕不怕郭慕華,反正只靠郭慕華三個字現在還嚇不住他。
多年後,這位老兄在城北大街上被人亂刀砍死,究其原因,還是因爲不信邪,惹了不該惹的人,罵了不該罵的話。就像今天的情況,一般的少年混混聽見郭慕華的名字,總是要有點顧忌,但這個老兄不管,開口就罵。
車志勇怒了。
在我市,如果兩羣人中有一個人當面罵了對方老大“*”,這架基本是打定了。
但先動手的還真不是車志勇。
雖然他已經準備揮拳了。
爲首的男生搶先一拳砸在他的臉上,另兩個男生也一齊夾攻,車志勇雖然能打,但不是三個人對手,幾下就被掀翻在地,爲首的男生朝着他的腦袋狠跺,跺一下罵一下。車志勇一聲不吭,抱着頭,任他們打。
其實這真不算是什麼。
比起多年後車志勇被人用亂刀橫砍,全身上下捱了七八十刀,幾乎是死人扔到亂屍堆又被找回來的慘狀,今天就是小菜一碟。
車志勇頭破血流。
三個男生打的累了,在車志勇身上呸了兩口唾沫,才罵罵咧咧的走了。
等他們走遠了,在窗戶和遠處看熱鬧的同學都圍了上來,石志偉纔敢攙扶車志勇,滿臉是淚的哭泣:“你沒事吧,我,我……唉,都是我不好啊……”
車志勇擦了擦嘴角的鮮血,狠狠的瞪向三個男生背影消失的方向,冷冷說:“別哭!我沒事!你告訴我這仨貨叫什麼名字?”
石志偉忍住淚水,把三人的名字說了。
爲首的那個男生叫孫天明,是職中一霸,另兩個男生是他的兄弟。
車志勇記下三個人的名字,也不多說,分開看熱鬧的人羣離開職中,坐上摩的火速的回到了一中。時間是下午的四點,第二節課剛剛開始。車志勇在宿舍裡簡單的自我包紮了一下,幾分鐘後,得到消息的郭慕華他們都來到宿舍。
“打!”聽完之後,郭慕華就一個字。
這一次是郭慕華的組織成立以來,聲勢最大的一次。基本集中了團伙的骨幹力量。郭慕華、牛學恆、車志勇、劉國慶、加上二中的劉浩祥、周志東,還有三中的李劍鋒和沈江山,還有一些其它的外圍兄弟。一行人大概有五十多個,浩浩蕩蕩的在職中的外面匯合後,向職中裡面殺去。
其實這次是演習,郭慕華想把兄弟們都拉出來練一下,看看大家究竟有幾分的戰鬥力,要是按照他以往的行事風格,他和牛學恆兩人就敢到職中闖一闖,管他什麼孫天明孫地暗,多牛逼照樣幹倒!
那天最立功心切的是二中的周志東。因爲周志東范進自從和郭慕華等人混在一起以後,深感自己沒有出過什麼力,以前還淨找麻煩,所以比較自卑。他十分想要表現一下自己,以報答郭慕華對他的信任和恩情。所以那天周志東聽到到職中平事的這個消息十分興奮,抄起一把小砍刀用報紙裹緊了,瞪上自行車就向職中來了。
那天,大家拿的都是棍棒,只有周志東拎的是砍刀。
而另兩個新人三中的李劍鋒和沈江山也做了充分的準備,他們上個星期剛剛拿到郭慕華分下的一千生活補助,十分激動,他們跟郭慕華混,還真沒想從郭慕華那裡拿錢,這和劉浩祥、周志東不同,所以兩個拿到錢後,是涕淚交零啊,華哥太夠意思了!
今天聽到消息,他倆積極參與。而且,在這次殺向職中的五十多個少年中,至少有三十人是李劍鋒和沈江山從網吧和學校帶來的兄弟。
而當他們在職中外面集合的時候,孫天明還不知道大禍臨頭,正在宿舍裡和一幫兄弟喝酒呢,原來今天其實是他的生日,他向石志偉勒索的是生日禮物,是份子錢。最後雖然沒有從石志偉的口袋裡扒出錢來,但他總體的收穫還是很不錯,一個生日,起碼收了七八百塊。
所以下午的最後一節課,他和手下的兄弟根本就不上了,聚集在宿舍裡喝酒。
職中學校管理混亂,學生不上課是常態,有時嚴重的臺上一個老師講課,臺下兩個學生聽課,一個是課代表,一個是班長,其中班長還在睡覺。老師也不管,反正我講了課,掙了我的錢就行,職中的考試基本就是開卷考,家長和老師根本不對學生的成績有任何的奢望。
學生混日子,老師混工資。
全中國的職中估計都是這****樣。
不過職中雖然混亂,經常有學生打架,但2000初這個下午的血戰,卻是本市職中成立從來也沒有經歷過的。
職中的大門沒有開,只開着左側靠近門衛室的小門。
郭慕華、牛學恆他們魚貫的從小門走了進去。
居然沒有人管。
門衛室的老師根本就不在,也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郭慕華他們一行人進了校園,直奔宿舍樓,他們提前已經打探清楚了,知道孫天明正在宿舍樓裡面喝酒。他們剛到上二樓的樓梯,孫天明帶着他的兄弟居然從三樓殺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