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在一座簡陋的茅屋內,王秋等人剛剛重返這個時空,就看到了一幅生離死別的悲傷場面。
——熹微的晨光下,在戰鬥中身負重傷的老國王阿瓦哈,在掙扎了一夜之後,終於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彌留之際,這位歷經了無數磨難的老人,只來得及摸了摸哭得跟一個淚人兒似的瑪卡公主,又無比留戀地最後看了這個世界一眼,喉嚨裡呵呵幾聲,沒來得及留下一句完整的遺言,就腦袋一歪斷了氣。
看到父親的去世,瑪卡公主當場就差點兒暈厥過去,多虧文德嗣在旁邊攙扶住她連聲安慰,這纔沒有癱倒在地上。文德嗣的兒子文德思,如今已有將近四歲,多少懂一點事了,跟在母親身邊看到這樣的場面,也是啼哭不止,文德嗣一個人顧得了這邊就顧不上那邊,一時間當真是焦頭爛額、手忙腳亂。
好不容易把這孃兒倆都安撫了下來,疲憊不堪的文德嗣,才和王秋等人一起走出了茅屋,準備跟他們商量正事。結果在屋外的樹蔭下,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氣急敗壞的王秋給一把揪住了耳朵。
“……文學長!這次莫名其妙的慘敗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在去年出兵離開希望港之前,爲了以防萬一,不是早就已經用放電影和傳播預言的方式,給城裡留守的居民提過了醒,要他們小心提防‘白皮膚魔鬼’,萬萬不可被他們的花言巧語給矇騙住嗎?好吧!就算全城的壯丁和健婦,基本都被你帶到了墨西哥高原上發動遠征,希望港的守備力量比較空虛。可是,哪怕實在打不過西班牙人,難道他們還跑不了?
根據我們剛纔打聽到的情況,你岳父在昨天上午居然還傻乎乎地去跟他們談判,結果中了對方的陷阱……這下可好。你的岳父老國王死了,城市被燒成了一堆灰燼,連你的小姨子蒂亞都被西班牙人抓去,此刻天曉得在受什麼折磨……他們究竟是在搞什麼啊?居然把我們之前的警告統統當成了耳邊風?!”
說到這裡,王秋簡直是痛心疾首地咆哮起來,“……虧得我還特地放映了一部英國BBC拍攝的《秘魯征服史》歷史科教片,給他們把皮薩羅等西班牙人的無恥做派都詳細描述了一遍。可是到了現在……就算電影裡那個皮薩羅和現實之中的皮薩羅看上去不太像,也不能掉以輕心到這等地步吶!”
言語之中,他對如今家國破碎的洪休提茲幹人,充滿了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失望和憤懣——明明已經提前打了一遍又一遍的預防針,事到臨頭居然還是這麼撲街,實在是讓人只能無語望天了。
對於王秋的憤怒指責,同樣也是剛回來不久的文德嗣,也只得哀嘆一聲,搖晃着腦袋解釋說,“……這個……唉,在麥哲倫和皮薩羅船隊抵達的時候,我岳父之所以做出這樣錯誤的決策,實際上也是有原因的——由於一系列的誤會和陰差陽錯,他以爲這些白人是來向我這個‘墨西哥皇帝’進貢和朝覲的……”
“……進貢?朝覲?”王秋頓時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他怎麼會這樣想?”
對此,文德嗣忍不住苦笑起來,滿臉都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囧樣表情,“……這是因爲,早在我動身返回希望港之前,就已經接連向這邊派遣了幾波信使傳送消息,向留守後方的人講述我軍在出徵這一年多以來所取得的各種光輝戰績,比如攻克委拉克魯斯港,擊殺科爾特斯,降服阿茲特克帝國等等。此外,爲了避免發生誤會,我還特地吩咐信使,把獨眼龍納瓦埃斯和他手下的白人已經跟我軍結盟的消息,儘量詳細地傳遞了過去——總之就是告訴他們,有一些白人已經是自己人了,如果看到的話不要大驚小怪。
問題是,那幾位信使似乎把事情說得有些誇張,再加上理解方面的偏差,到了我岳父阿瓦哈國王的耳朵裡,就變成了‘大部分的白皮膚魔鬼已經誠惶誠恐地向我俯首降服,剩下一些不聽話的白皮膚魔鬼則已經被統統打殺,從此再也不用害怕他們了’……結果,在皮薩羅和麥哲倫到來的時候,他就沒有提起足夠的警覺……而更要命的是,皮薩羅在進攻之前爲了麻痹希望港的守軍,在最初還真的送上了一批禮物……”
“……”
對於這個囧囧有神的解釋,王秋、馬彤和蔡蓉頓時只得面面向覦,最終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但是,他們每一個人心中的憤怒,卻依然是有增無減——或許可以說是惱羞成怒?
總之,經過一個多小時的交流和分析,到了黎明時分,王秋已經基本弄明白了希望港陷落的前因後果。
雖然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老國王阿瓦哈的疏忽大意,但總的來說,最關鍵的問題還是守備兵力不足。
——在文德嗣率領七千遠征軍和大批隨行人員,從太平洋沿岸出兵遠征東方的墨西哥高原之後,希望港這邊就被抽空了人力資源,只剩下了寥寥幾百名武士和一千多名健婦。
而且,由於連接現代時空的蟲洞也被帶走,所以希望港的木材生意也沒法再做下去,暫時聚集在這邊的外族伐木工很快散去,讓城內總人口降到了兩萬左右——其他人都被打發到遠處的鄉間種地了。
這樣一來,當皮薩羅和麥哲倫的西班牙探險船隊,還有來自於特佩特萬克城的大批瑪雅戰士,在昨天上午突然抵達之際,希望港內能夠迅速召集起來的武裝力量,就變得相當之有限。
老國王阿瓦哈一方面誤認爲這些白人早已被文德嗣擊敗降服,一方面又覺得自家女婿已經成了“世界霸主”(在他的意識裡,中美洲文明圈就是整個世界),根本沒有人敢輕易冒犯。
於是,他雖然對這些不速之客有點警惕,但也沒有很當一回事——既沒有對全城發佈戒嚴令,更沒有疏散希望港市區內居住的老弱婦孺。
當然,穿越者們在離去之前的一再提醒,畢竟還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所以,老國王阿瓦哈沒有像電影裡那個傻乎乎的印加皇帝(在1520年的此時還沒有登基,本書中把麥哲倫打跑的是他爹)一樣,只帶了四千名手無寸鐵的僕人,就跑去西班牙人的營地裡,跟早已設下埋伏的皮薩羅進行會面。而是火速集結了希望港僅有的全部六百名武士和一千多名武裝健婦,穿上金屬防割服,扛着斧頭、割膠刀和“鑽天猴RPG”,全副武裝地到海邊去找“白皮膚魔鬼”交涉,探聽他們的來意。
結果,西班牙人先是送上了一批亞麻布、鈴鐺、帽子之類不值錢的禮物,然後又說了不少奉承的好話,暫時忽悠住了老國王阿瓦哈。與此同時,他們卻一邊積極打探着希望港四周的佈防情況,一邊悄悄把士兵、戰馬和火炮轉運上岸……等到皮薩羅終於打探清楚,在這座城市的附近,既沒有艦隊也沒有炮臺,土著人的士兵也爲數不多,看上去很容易得手之後,就立即翻臉動手,槍炮齊放,打算一舉攻陷希望港。
遺憾的是,在開戰之後沒多久,趾高氣揚的皮薩羅就發現,自己似乎很倒黴地一頭撞上了鐵板。
——面對着用21世紀先進工藝生產出來的肉聯廠金屬防割服,不僅是16世紀的老式火槍和十字弩根本射不穿,哪怕用托萊多長劍都很難刺透,讓習慣於用鋼劍欺負石器土著的西班牙人,一時間頗有些無從下口的感覺。而反過來,不鏽鋼的割膠刀和砍柴斧,卻是直到500年後也依然被廣泛使用的殺人利器。
一個多小時的混戰下來,洪休提茲幹人總共只有不到三十個人戰死,主要還是死於火炮轟擊。相反,長途航海而來的西班牙人,由於腳步虛浮、體力不佳,倒是一下子就被砍死了五十幾個,而拿着石器的瑪雅戰士更是死傷逾千——在這年頭的歐洲,鎧甲是很昂貴的玩意兒,並不是每個西班牙士兵都能買得起的。
經過一番激戰,“裝備原始落後”的西班牙人和裝備更加原始落後的瑪雅戰士,儘管擁有兩倍的兵力優勢,依然被“甲堅兵利”的洪休提茲幹人給打得步步後退、潰不成軍,連西班牙人歷經千辛萬苦才運上岸的兩門輕型火炮,也在混戰之中相繼丟失。如果不是在戰鬥的後期,希望港守軍被來自海上的艦炮火力壓制,難以靠近海灘的話,已經殺得興起的洪休提茲幹戰士,都快要把這些入侵者趕到海里淹死了。
但問題是,就在這個決定成敗的節骨眼上,守軍背後的市區裡,突然燒起了漫天的熊熊大火!
原來,另外一支由麥哲倫率領的西班牙軍隊,趁着希望港守軍基本都在海濱激戰的時候,從別處登陸上岸,然後在瑪雅人預先佈置的帶路黨——幾個扮作商販的探子,鞍前馬後地一路引導之下,在陸上兜了個圈子,從後方闖入了防禦力量極度空虛,也沒有城牆可供守衛的希望港市區!
當然,憑着麥哲倫麾下的區區幾十號人,想要佔領整座城市是根本不可能的,光是市民的自發抵抗和丟石頭,就能把這點人馬淹沒。但他本來就意不在此——剛一進城,這幫人就四處縱火,製造混亂。而另一撥瑪雅人則從郊外的源頭搗毀了高架水渠,讓希望港的市民沒有水源可以救火。
這一招被西班牙人使出來之後,頓時就戳中了希望港守軍的死穴。
——希望港從建立到現在,不過三年多的時間,除了極少數磚房和後世搬來的彩鋼活動房之外,城內基本上都是簡陋的茅草棚,在天乾物燥的旱季裡極易起火。而且,在時空門被文德嗣帶走之後,城內的廣場和主幹道上還堆積了大量富餘木材,都被曬得十分乾燥……整座城市根本就是一個特大號的易燃品倉庫!
平常這座城市偶爾在雷雨天氣遭遇一次雷擊,或者居民用火燒飯一個不當心,都經常會造成一場不大不小的火災。這回遇到了惡意縱火,還被切斷了水源,那火勢當真是一發不可收拾……原本正在港口附近督戰的老國王阿瓦哈,看到背後的城市起火,頓時慌了手腳,顧不得剿滅海邊殘敵,就匆匆收兵前去救火。
而一直在咬牙苦撐的皮薩羅,則看到了反敗爲勝的機會,在稍事喘息之後,他就帶着剩下的士兵衝進了濃煙滾滾的希望港,趁着全城到處煙熏火燎、一片混亂,從尚未起火的民居和集市裡搶掠了不少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