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點,距離王天木被帶離治安局僅有三個小時。孔慶文走下了樓,在走廊裡,他看到了滿眼血絲的林炳輝,看着孔慶文詢問的目光,林炳輝輕輕地一搖頭,“事情有變,我現在沒時間和你細說,機會只剩下最後一個了,食堂……”林炳輝剛要繼續說下去,日本警衛的身影出現在了樓梯上,林炳輝隨即轉移了話題,他揚起了聲音,“昨天電文就來了,上峰對這件事很重視,你可要盯緊了啊,”林炳輝在孔慶文的肩頭輕輕拍了拍,孔慶文心領神會,隨即回答到:“局長,我明白,早飯後我就去你那。”
林炳輝從孔慶文的回答中聽出,他已經明白了自己想要趁早飯的時候刺殺王天木的計劃,滿意地點了點頭,“好,我在辦公室等你。”
孔慶文是被一個電話叫下的樓,打電話的是高橋,他讓孔慶文立即到治安局對面的馬路上接受一個秘密的指令,就這樣,孔慶文在日本警衛的跟隨下走下了樓。
來到治安局馬路的對面,身後的日本警衛一擡手,把孔慶文讓進了一棟房子裡,來到三樓的一個房間門前,警衛停下了腳步,隨手打開了房門,昏暗的房間裡,瀰漫着燃燒過的菸草味道,孔慶文邁步走了進去,身後的門被悄然關閉。
“孔處長,這麼早叫你來事出無奈,還望見諒啊,”唯一坐在桌旁的一個身影說話了,孔慶文一聽就知道是影佐禎昭,“將軍,你太客氣了,我孔慶文隨時聽候將軍的差遣,只是不知將軍此番讓我前來有何吩咐?”
影佐禎昭一揮手屏退了左右,身邊只留下了高橋,待其他人都退出房間後,高橋輕咳一聲,“孔處長,這兩天辛苦你了,將軍對你表現很是滿意,今天上午九點,我們將把王天木再帶回憲兵隊,你的任務也就算完成了。”
高橋的這番話讓孔慶文心裡不由得一震,難道日本人知道了昨晚發生的事情?不,不應該,如果他們知道了有人想刺殺王天木,那他們早就把王天木接走了,又怎麼會等到九點?“高橋隊長,食人俸祿,與人解難,我只不過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事情罷了,”孔慶文的臉上出現了招牌式的笑容,“不過我想,將軍這麼早把我秘密叫到這個地方,恐怕不會僅僅給我說這些事情吧?!”
高橋走到他的面前,“孔處長,將軍之所以讓你來這兒,完全是出於對你的信任和器重,我不妨給你直言,我們要交給你一項重要的而且是絕密的行動任務,不知孔處長是否有興趣參加?”
“高橋隊長,你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還容得我說不行嗎?”孔慶文立即反問道:“只要不是傷天害理的事情,我就會去做。”
“呵呵,我們怎麼會讓孔處長去幹那些殺人越貨的傷天害理之事呢,”高橋轉頭看了一一旁的影佐禎昭,影佐微微一點頭,高橋繼續說道:“我們是想請你出面,保護兩個人,我想這樣的任務,孔處長是不會拒絕的吧?”
“哦,呵呵,高橋隊長,”孔慶文冷笑一聲,“咱們帝**隊的實力是有目共睹的,我只是一介莽夫……”
“孔處長,”高橋一揮手打斷了孔慶文的推諉之詞,“我並不是在與你商量,這件事情關係到中日共榮,尤其關係到你們中華民族的命運和前途,事關重大,還望慶文君鼎力支持。”
高橋的措辭越是激烈,孔慶文就越是感到事情的緊急,日本人將要安排的任務讓他無從考慮,而他能做的只能是接受。他面色嚴峻地點了點頭,“還請高橋隊長直接明示。”
高橋滿意地笑了笑,“好,孔處長果然是性情中人,我們都知道,汪精衛先生籌備的南京政府成立在即,此前有許多重要的事情需要中日雙方共同商定,爲此成立了特別委員會,其中汪先生的特使梅汝平將於近期到達南京,日本軍務省也派出了特使陪同,你的任務就是確保二位特使在南京的安全,”高橋停頓了一下,他在觀察着孔慶文的反映,“當然,保衛任務不可能僅讓你一個人負責,我們日本軍方和特高科也會參與其中,具體細節等二位特使來了,我們還會具體安排。”
這個消息,孔慶文幾天前在鄭書記那裡就有過耳聞,但他沒有想到一切都會來得這麼快,快得近乎突然,從高橋的語氣來看,容不得自己的半點推辭,而這也正好是自己打入日本人內部,甚至是高層,竊取更有價值的情報的最佳機會,此刻的孔慶文感到的不是欣喜,而是壓力,他的特工生涯將邁上一個新的高度,這就意味着他的環境將更加險惡。
孔慶文在沉默中一言不發,桌旁的影佐禎昭慢慢地站起身,“慶文君,我欣賞你的才能,我敬佩你的氣概,我們合作的時間並不長,但是我能感到你對我們大日本帝國的忠誠,”他一步步走到孔慶文的面前,“這次的任務非同尋常,我期待你的表現,我現在任命你爲特別聯絡官,你將直接出現在二位特使的身邊,確保他們的安全,南京城所有的力量,哦,也包括憲兵隊,你隨時可以派遣,”影佐禎昭邊說着邊在他的肩頭輕輕地拍了拍。
孔慶文一個挺身立正,“多謝將軍栽培,我將盡我之所能回報將軍對我的厚愛,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影佐禎昭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孔處長,哦,不,呵呵,現在應該稱呼你爲特派員,在這次任務裡,你會碰到你的故友,”影佐禎昭看着孔慶文詢問的目光繼續說道,“我聽說在齊司令那裡,你們號稱華北五虎將,這次其他的兩隻虎也會參與其中,他們會陪同二位特使一起到達南京,我很期待能看到你們之間的合作。”
華北的齊燮元居然也派出骨幹力量參與這次任務,足以說明日本人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華北五虎將絕不是浪得虛名,包括孔慶文在內,個個都是身懷絕技,有的甚至手上沾滿了抗日誌士的鮮血,這次他們居然也來到了南京,行動任務還沒有開始,孔慶文就感到了棘手。
孔慶文的臉上仍舊出現了笑容,“出來這麼久了,還真有點想他們了,這次能有他們相助,我的勝算就更大了,呵呵,哦,二位特使什麼時候到南京?”
高橋輕咳一聲,“我們也不知道,二位特使的行程屬於最高機密,什麼時候到、怎麼到,我們現在都不得而知,但是從現在開始,慶文君,你就已經參與到這次行動之中,你必須隨時聽後我們的命令。”
孔慶文的心裡一緊,不,現在還不行,王天木還在自己的手上,林炳輝和周紅肯定要對他採取行動,如果在這個關鍵時刻王天木出現了任何閃失,無疑將會影響到自己,而且很有可能日本人會隔離自己進行審查,不,不行,必須要阻止他們的行動。孔慶文擡腕看了一眼手錶,六點二十五分,早飯時間是在七點,時間不多了。
“將軍,恐怕我現在還不能參加你們的行動?”孔慶文的這句話讓影佐禎昭很是意外,“王天木還在治安局,我不能就這樣離開,而且局裡還有些事情需要交待,我不能就這樣離開。”
“哦,呵呵,王天木的事情我會安排給其他人,至於你們局裡的事情,我也會給你們的林局長打招呼的,你大可放心,”影佐禎昭回答道。
“好,我想等早晨八點上班後把有些工作交接一下,尤其是王天木,我不想在我離開之前,出任何的紕漏,”孔慶文一臉嚴肅地堅持着,“既然我答應的事情,我就要有個交待。”
影佐禎昭的目光裡充滿了賞識,“很好,慶文君,我就欣賞你這點,我喜歡有始有終的人,”他看了一眼手錶,“那就九點,王天木將和我們一起回到憲兵隊,”他的臉上出現了笑容,“聽說你們治安局的伙食很不錯的,我想你這個總務處長不會拒絕我們在你這裡蹭一頓早飯吧,哈哈。”
“榮幸之至,”孔慶文的臉上也出現了笑容。
再次回到四樓辦公室裡的孔慶文顯得心情有些沉重,已經到了辦公室的孫瑰婷好像覺察出了什麼,“怎麼了,孔處長,一大早就沒看見你人,有什麼事嗎?”
“哦,孫秘書,這幾天我可能要出去執行一些其他任務,我不在的時候,我手頭上的工作就麻煩你了,”孔慶文說的很平淡。
孫瑰婷也沒有多問什麼,“哦,知道了,你要多保重自己,”孔慶文從她的話語中多少聽出了一些失落,“對了,早飯我不想去吃了,你要是懶得動,就領着王天木一起去食堂吃吧。”
孔慶文從孫瑰婷的這句極爲反常的話中完全可以猜測出,一定是林炳輝有意這樣安排,看來林炳輝真的要動手了,九點之前,這是唯一的機會了,看來這場爭鬥是無可避免了。短短的幾個小時裡,自己從協助刺殺王天木突然轉換城阻止刺殺,這個角色的變換讓孔慶文的自己都覺得很是無奈,他苦笑着回答:“好,我領他去。”孔慶文之所以答應領王天木去食堂就餐,因爲在他覺得食堂將比這裡更安全,而且自己的所作所爲日本人也會看到眼裡,保護王天木無疑將更加增加日本人對自己的信任。他點起一支菸走到窗前,升騰起的青煙嫋嫋地飄出窗外,雖然他看不到治安局的對面,但是他能想象得到,那個拾荒的老人此刻應該就坐在垃圾桶旁抽着旱菸,新的情報恐怕是沒有辦法傳出了,別說是自己走出治安局,估計此刻就連自己走出這個房間都會有日本人跟隨着了。
這次只能是自己孤身闖曹營了,他回過身對孫瑰婷說道:“這幾天我辦公室裡的花就麻煩你照顧了,哦,順便幫我收拾一下房間。”
12月18日早晨七點,王天木跟在孔慶文的身後走出了治安局的大廳,在他的身後一左一右跟着兩名日本警衛,他們的行進速度非常快,這是孔慶文提前跟王天木和警衛商議好的,孔慶文的目光注視着每一個角落和每一個過往的行人,兩名日本警衛從左右兩個方向擋住了可能的射擊角度。
他們四個人的舉動都落入了林炳輝的眼中,他正站在治安局三樓的一個窗口前,靜靜地看着院子裡的情況,眼睛中充滿着殺機。孫瑰婷藉故不去食堂,是林炳輝事先安排好的,他雖然沒有說明目的,但是聰明的孫瑰婷很容易就能猜出林炳輝想幹什麼,對於叛變的王天木,孫瑰婷也巴不得他被除掉,既然林炳輝願意做這個惡人,那孫瑰婷自然是何樂而不爲,此刻的孫瑰婷正悠閒地躺在自己房間的牀上抽着煙,突然,她夾煙的手停在了空中,她翻身坐了起來,她爲自己現在纔想到這件事情而感到後悔,她跳下牀,抓起一件外套就跑出了房間,她想到的是孔慶文一定就在王天木的身邊,他此刻已經有危險了、
當孔慶文他們四個人快步走進食堂大門的時候,治安局三樓的一扇窗戶裡一把狙擊槍從窗臺上收回,李洪利惡狠狠地罵了一句:“孃的,又讓他跑了。”李洪利所在的位置正好能看到樓下的治安局後院,從治安局辦公樓的後門出來去食堂,這裡是必經之路,李洪利原想着從這裡下手,可是王天木身後的兩名日本警衛正好擋住了他的射擊角度,又加上他們的行進速度非常快,所以預定的狙擊方案失敗了,李洪利只能等待着王天木吃完飯再次出來了,那次機會將會是他最後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