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俱樂部已經打烊,只有外牆的霓虹燈招牌還在發出誘人的燈光。劉麗英獨自坐在辦公室裡,認真地回想着晚上的每一個片段,剛纔在跟老四的交談中,老四對召集人員保護孔慶文提出了不同意見,劉麗英自己也覺得有點魯莽,這樣一來,自己就會進入衆人的視線,自己也不可能藏在幕後了。
此刻的劉麗英自己都想不明白爲什麼會下這道命令,也許是出於關心,可這種關心的舉動違反了組織原則,無疑也給孔慶文帶來了負面影響。劉麗英慢慢地咀嚼着關心這兩個字,的確,這種關心超乎了同志間的程度,甚至凌駕於組織紀律之上了,難道這種關心是……
劉麗英的心頭一緊,她不敢再想下去,她看着手中的酒杯,杯內的紅酒一如鮮血,酒杯慢慢地觸碰到脣邊,紅酒緩慢流入口中,辛辣宛如激情。酒杯慢慢被放下,可她的內心已不再平靜。
她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涼風吹拂着紗簾,吹拂着她的髮梢,她內心深處的那個影子又逐漸清晰起來。她試圖去驅趕這份躁動,她嘗試着去壓抑內心的情感,可這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留下的只有幽怨,而苦澀過後是一種淡淡的甜美。
她不否認對孔慶文有好感,她能夠清楚地看到他玩世不恭的表面下那顆激情似火的心,睿智、堅毅,果敢、灑脫,那是一種信仰的支撐,更是一種執着的體現,彷彿任何的困難危險在他的面前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望着滿天的繁星,劉麗英漸漸地放棄了內心的那種抵抗,任思緒隨風飄蕩。
10月24日早晨7點,一陣清晰急促的敲門聲傳來,“孔處長,我是殿英啊,起了嗎?”
孔慶文打開門,王殿英一臉的興奮,他一腳邁進房間,隨手關上了房門,“孔處,按照你的吩咐,從凌晨三點開始我帶人把季雲天這個老不死的煙館、賭場、妓院,哦,還有倉庫都查了一遍,收穫很大啊,呵呵。”
“好,王隊長辛苦了,”孔慶文看着王殿英一臉的奸笑,順勢接着問道:“都有哪些收穫啊?”
“煙土、槍械,還有電臺,都是違禁品,抓回來了六個季雲天手下的關鍵人物,”王殿英從公文包裡掏出一個布袋子,迅速地打開,呈在孔慶文眼前,“這是查抄出的贓物,兄弟我豈敢獨享。”
孔慶文看了一眼布袋子,淡淡地說:“王隊長啊,心意我領了,可我對這黃白之物並不感興趣,更是無福消受,再說弟兄們忙了一晚上了,也該犒勞犒勞了。”
王隊長一聽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孔處,你太仗義了,我先替弟兄們謝謝你了,你的那份我替你攢着,呵呵。哦,對了,孔處,抓回來的這幾個人怎麼處理。”
“呵呵,不上刑、不提審、也不要給飯吃,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要與他們接觸,”孔慶文拍了拍王殿英的肩頭,“把人看好了,就是大功一件,呵呵。哦,通知門口的衛兵,今天上午我概不見客,就說我不在局裡。”
上午11點半,孔慶文辦公室。
孔慶文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悠閒地翻看着報紙,孫瑰婷則坐在辦公桌旁盯着桌上的電話機,“孔處,這一上午我都替你接了十幾個電話了,估計季雲天這會兒快急死了,呵呵,可是我覺得你把他惹急了,會不會對咱們不利啊?他畢竟是杜月笙的磕頭把兄弟啊。”
孔慶文的目光依舊落在報紙上,“要的就是把他惹急,他不急就露不出尾巴,沒有把柄,我怎麼治他,十二點的時候,你聯繫季雲天,就說我請他吃飯,地點就在鴻賓樓,時間定到中午一點整。”
孫瑰婷聽到這句話後,兩眼突然睜大,她不解地問道:“孔處,你不是在開玩笑吧,這個節骨眼上,你要請他吃飯,他恨不得吃了你啊!”
孔慶文慢慢放下手中的報紙,“你看我像是在開玩笑嗎,哼,季雲天想吃我,呵呵,就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那好,中午我陪你去,也好有個照應,”孫瑰婷輕輕搖了搖頭。
“只要貨還沒到南京,他就不會對我怎麼樣,”孔慶文肯定地回答。
兩人正在說話之際,趙發強從外面走了進來,一臉的懊惱,“孔處啊,我看大和貿易商行的電臺還是收網吧,喏,這是剛纔截獲的電報,一點價值也沒有。”
孔慶文從趙發強手中接過破譯出來的電文,“今日下午四時半貨到,請在南門外小崗村接洽驗貨,貨款請電匯。”電文的署名爲上海大和貿易總行。看過電文,孔慶文隨手遞給了孫瑰婷,“趙隊長,南門外可有一個小崗村?”
“有,”趙發強隨口回答,“離南門不足三裡,有一個小崗村,一般從南邊來的貨物都在那裡交貨,那裡的村民每家都有一個倉庫,用來商家存放貨物。”
“那電文裡說的貨,你派人查了嗎?”孫瑰婷問道。
“查了,確實有一批大和的貨,都是一些上海的土特產,我派人沿途一直跟蹤,也沒發現什麼可疑之處,而且每天貨物所到的地點和電文裡的都一致,”趙發強回答。
趙發強的話讓孔慶文不由得警覺起來,按說一般的民間商業運送貨物沒必要每天都派送電報,難道其中另有蹊蹺。“趙隊長,請你把你截獲的所有電報都拿來,”孔慶文命令道。
一會兒的功夫,趙發強把所有的電報都擺在了孔慶文的桌頭。孔慶文一張一張地仔細查看着,一旁的趙發強不解地看着他。孫瑰婷也在看着電文,她知道,孔慶文對這些電文這麼感興趣一定有他的原因。
一盞茶的功夫,孔慶文把看完的最後一張電文輕輕地放在桌子上,他的眉頭緊皺,陷入了思索之中。就在這時,牆上的鐘表敲擊了十二下,孔慶文的目光緊緊地鎖定在鐘錶上,眉頭皺得更緊了,目光如電,辦公室裡的氣氛立即壓抑起來,只有鐘錶在敲擊着報時,孫瑰婷和趙發強也隨着孔慶文的目光看向了鐘錶。
“孫秘書,去拿一張南京地圖,”孔慶文收回目光,恢復了往常的神態。
孫瑰婷知道,孔慶文一定是發現了什麼,她立即拿來一張地圖,平鋪在孔慶文的桌上。孔慶文認真地端詳着地圖,“孫秘書,你該給季雲天打電話了吧,呵呵,他都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