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玉如煙多想,那頭已經響起了抑揚頓挫的絲竹之聲。
別看玉如潔平日裡囂張跋扈像條瘋狗一樣到處咬人,可單說身段兒也是不錯的,加之其母趙氏這些年來特意重金請了京城有名的舞娘手把手地調教,這舞跳得也算是有模有樣。
一曲終了,玉如潔腳下一個滑步,也漸漸收了勢,隨即對着端坐於上位的皇上與皇后拜了一拜,說了幾句吉祥話兒。
天燼帝看得連連點頭,讚道:“玉將軍倒是生養了兩個好女兒。”
聽到自個兒被點了名兒,玉闌天心頭一喜,面上卻是一派謙虛地說道:“皇上過獎了,小女不才,承蒙皇上擡愛。”
“玉將軍過謙了,你這二女兒雖說論起容貌來與厲王妃有些差距,可這舞姿在衆位官家小姐中也算得上是出類拔萃的,當得上朕一句讚賞。”
這回玉闌天倒是撫着鬍鬚微微一笑,難得的沒有再謙虛推脫。
今兒個玉闌天在一衆人面前可算得上是出盡了風頭,生了一個女兒花容月貌,世無其二,嫁給了眼下風頭正勁的厲王爺做正妃。二女兒舞姿出衆,更是得到了皇上與皇后的讚賞,旁的大臣對此都是羨慕不已。
頭一回,他開始慶幸自己有玉如煙這麼個女兒,而方纔心中對玉如潔恨鐵不成鋼的憤怒也煙消雲散了。
看着自己的女兒出風頭,又重新獲得了老爺的喜愛,作爲母親,趙氏自然是高興的,可她卻不甘心自己的女兒就這麼被玉如煙那個小賤人給踩在腳下!
她玉如煙除了長了一副好皮囊,還有哪一點比得上自己的女兒!
玉如潔此刻心裡的想法也與她那刻薄的孃親趙氏如出一轍,她可沒有因爲皇上和皇后娘娘隨口一提,簡簡單單的兩句客套的誇獎給誇暈了頭。
玉如潔更想看到的是玉如煙當衆出醜,玉如煙摔得越慘,她才能笑得越高興!只要她見到玉如煙那個小賤人過得好,她便渾身都不舒服!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臣女這些微末伎倆都是自小跟在姐姐身邊撿的,比起姐姐來,臣女才只學到了些皮毛。”玉如潔見皇上與皇后心情大好,適時地出聲道。
哼!玉如煙,這回我倒要看看你是怎麼丟臉的!
玉如煙會跳舞?開什麼玩笑!她玉如煙就是個琴棋書畫一竅不通的草包廢物!也不好好動腦子想想,玉將軍府當家作主的可是她玉如潔的孃親,玉如煙那個沒孃的小賤人算是什麼東西,也配做將軍府的千金小姐麼!
“哦?本宮倒是還從未聽說過厲王妃有如此技藝,聽你一說倒是讓本宮着實想要見識見識厲王妃的舞技了。”皇后笑着說道。
“是姐姐素來低調,臣女想着今兒個是個大喜的日子,不若請姐姐也獻舞一曲爲皇上皇后娘娘以及麒太子與公主助興。”玉如潔這般說着,便朝玉如煙投出了一個挑釁的眼神。
玉如煙微微勾了勾脣,呵,敢情兒說了半天玉如潔就在這兒等她呢!
她就說嘛,玉如潔什麼時候這麼謙虛,居然還會貶低自己來擡
高她了?敢情是等着看她出醜。
她玉如煙自然不會讓玉如潔如意,只是,她很清楚,今天她的這副容貌已經讓她出盡了風頭,若是在上場,那她必定會風頭太盛,所以,這場是斷斷不能再上的。
做好了決定,玉如煙終於緩緩起身,捏起桌上的酒盅,隔空對着南宮雪與南宮麒的方向淡淡一笑,緩聲道:“麒太子與南宮公主遠道而來,玉如煙作爲東道主本該盡地主之誼讓兩位盡興,只是眼下確有不便。”
話落,不見南宮麒與南宮雪回覆,坐於上首的天燼帝與天燼帝皇也還沒有開口,倒是一旁的玉如潔先急了:“姐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現在皇上和皇后娘娘可在看着呢,你這可不僅是故意掃了皇上與娘娘的雅興,還……”
玉如潔的話吞吞吐吐,但卻不可謂不惡毒,她這明顯就是要將玉如煙推到風口浪尖兒上去,果然,聽聞玉如潔的話,原本還沒有什麼表情的皇后臉色就頓時有些不好看。
見狀,玉如煙也不着急,反而是盈盈一笑,言道:“妹妹的性子我這個做姐姐的最清楚不過,你若要當着麒太子的面兒出風頭只管提前與我打個招呼,做姐姐的難道還能不幫你?”
玉如潔叫她說得一愣,剛欲開口呵斥,玉如煙卻是沒有給她那個機會,聲音陡然轉寒道:“只是我畢竟已經出嫁,如若非要讓我獻舞,,將我家王爺置於何地,將天燼皇室的顏面又置於何地!”
玉如煙話音一落,四座皆驚。
方纔還有些醉意的各府大臣此刻皆是一個激靈,趕緊挺直了身子,悄悄地探出眼神去望向坐於上首的天燼帝。
什麼事情,但凡與國家榮辱掛上關係,可就不是簡簡單單一句兩句就能說得清的了。
玉二小姐方纔那話,叫厲王妃獻舞若是字面意思倒沒什麼,可若真順着厲王妃的話想下去,當真是有失天燼國的體面,堂堂厲王妃,厲王爺明媒正娶的妻子,皇上的親兒媳婦!
在給異國來的太子和公主舉辦的接風宴上,且這場接風宴某種意義上講是南宮麒的選妃宴,南宮雪的擇婿宴!這個節骨眼兒上你要皇上的兒媳婦獻舞助興?這是什麼意思?天燼國淪落到要賣王妃求和平了麼!
有些事就是這樣,你若是不想便也罷了,可若是被人一點撥,往不該想的方向那麼一想,就變了味道了。
玉如潔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自己的一番小聰明不僅沒有害得了玉如煙,反而叫自己在這宮宴上陷入了萬劫不復之地。
且瞧眼下天燼帝那陰沉地面色,玉如潔嬌軀一顫,她知道,自己這回怕是真的闖下大禍了。端看父親那穩坐如山的樣子便知,他是不會爲了自己冒天下之大不韙開口求情的……
就在玉如潔心頭滿是絕望的時候,忽然聽聞南宮雪的聲音適時響起。
“本宮瞧着玉二小姐該也不是故意的,不過是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厲王妃又何必咄咄逼人。”
聞言,玉如煙眉眼含笑,那模樣竟是絲毫沒有對南宮雪插手此事而感到意外,反而像
是一早便料到這一步一般。
“南宮公主此言差矣,論地位,我是厲王王妃,玉二小姐是臣女;論長幼,我是長姐,於公於私,我教導玉二小姐都是應當應分之事,又何來咄咄逼人一說?”玉如煙挑眉看向南宮雪。
玉如煙一番話說下來,眉眼中的笑意也漸漸散去,眸色鄭重地將南宮雪給瞧着。
感受到來自玉如煙身上氣勢的壓迫,南宮雪俏臉兒一白,不知怎的對上玉如煙那一雙清冷的眸子,她竟沒有勇氣再開口。
天燼帝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看向玉如煙的眼神中忽然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深意。
這個女子這般聰慧,不知是福,還是禍啊……
可惜,這一刻卻沒人能讀懂天燼帝眼底的那一抹嘆息。
“玉小姐說得在理,是小妹逾矩了,此番回去,南宮麒一定教導小妹遵循天燼的規矩做事,實在是讓玉小姐見笑了。”
南宮麒淡淡一笑,搖着手中的白玉摺扇說道。
乍一聽南宮麒此話是試圖緩和玉如煙與南宮雪的關係,可話一出口,不僅沒讓場中劍拔弩張的氣氛削減半分,反而使得氛圍更凝重了起來。
但凡是有點腦子,有幾分眼色的,也不會忽略南宮麒方纔對於玉如煙的稱呼,不是“厲王妃”,而是“玉小姐”!
這夜闌太子南宮麒,傳聞也是多智狡猾之人,沒有人會相信他這句話是無心之失,既不是無心,那便該是刻意了。
刻意忽略玉如煙已嫁爲厲王妃的身份,刻意與玉如煙拉近關係,這份心思,現下看來可就有些微妙了。
“麒太子想必是不太瞭解我們天燼的稱呼習慣,在天燼嫁人之後便以夫家的身份相稱,我已經嫁給了厲王爺,便不再是玉小姐,而是厲王妃了。至於公主爲妹妹求情一事,麒太子倒是不必介懷,公主生了一副慈悲心腸,見不得有人爲難也是情理之中的。”
玉如煙聲音軟軟的說道,可這話明着是在說南宮雪慈悲心腸,實際上卻是在諷她好管閒事,在場的人又怎麼會聽不出來?
“玉小姐說的自然都是好的。”南宮麒笑得斯文儒雅。
這回倒是輪到玉如煙驚詫了,這南宮麒是腦子秀逗了麼?她跟他今兒個可是生平第一次見面,她玉如煙真的跟他不熟,現在南宮麒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兒表現得對她唯命是從似的,是鬧哪樣兒?
“臣女一時失言,請皇上降罪。”誰也沒有想到,這時,玉如潔忽然自己跪了下去,朝着上首的天燼帝深深一拜。
玉如煙眸中閃過一絲幽光,看來這玉如潔倒也不是蠢得無可救藥,這時候還知道以退爲進。
天燼帝見玉如潔那戰戰兢兢地模樣,心頭一軟,原本有些陰沉的面色緩和了下來,緩聲道:“朕便姑且念在你年紀尚輕的份上兒不予追究,往後可要謹言慎行,時刻注意自己的身份。”
聞言,玉如潔心頭一喜,忙急聲謝恩道:“臣女謝陛下恩典。”
而後,深深垂着頭頭退回到玉將軍府的席位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