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陸離的到來,死氣沉沉的鳳儀宮也多了幾分生氣。
皇后不讓陸離久留,陸離走得時候還頗爲委屈:“那娘娘,我明日可以再來嗎?我近日學業有所精進了,沒有再貪玩,有時間來陪着您的!”
皇后咳嗽了一聲,拒絕了:“明日不行。本宮聽靖馳說你經常逃騎射課,明日若是真有空,便讓靖馳教你一些手腳上的功夫,免得以後受人欺負,都不知道怎麼還手。”
陸離立馬垮下臉,可憐巴巴地應道:“可是練武好疼啊。我會磕着碰着,我若是磕碰了,身上就會有傷口,有傷口就會流血,流血就會疼……嗚嗚娘娘,我最怕疼了!”
“你真是……”皇后嘆了口氣,拿他沒辦法,只得囑咐穩重的蕭靖馳道,“看着些離兒,他身子骨比不得你,別讓他受傷。”
“是,母后。”
這便是怎麼說都不讓陸離明日再來的意思了。
陸離很有分寸,知道說得更多會讓娘娘困擾,便適時地收斂了:“那等我武藝也進步了,再來找娘娘!”
皇后微笑道:“好啊,那離兒可要多加努力了!”
“嗯嗯!”
在目送兩個孩子離開後,皇后拿起旁邊的帕子,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青黛擔憂地走過來扶助皇后單薄的身子,之間潔白的錦帕中間多了一片鮮紅的血跡,看着觸目驚心。
青黛難過地說:“娘娘您的病……怎麼好像更嚴重了?”
皇后擺擺手:“藥石不過吊一口氣罷了,哪能治得了將死之人。只是璟菡的婚事還沒有着落,靖馳又四面楚歌,什麼都還沒個定論呢,讓本宮現在嚥下這口氣,本宮也心有不甘。還有離兒這孩子……他倒是最讓本宮放心的一個了,皇上都對他說不出重話來,這孩子天生就懂得如何討人喜歡,只要不做出什麼驚天大事,旁人也不好針對他。”
青黛說:“娘娘還是該放寬心些,病纔好得快。”
“這病好不好的,騙得了別人,你天天跟在本宮身邊,你還能不知道嗎?”皇后悵然道,“本宮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娘娘,可千萬別說這些喪氣話!您命格貴重,定能熬過這一劫數!”
皇后擡起頭,定定地看着香案上供奉的佛像。
能不能熬得過去,她心裡再清楚不過了。
旁人都以爲她在這鳳儀宮裡不問世事,對外界的風雲變幻毫不知情,然而事實上,她早已爲自己的三個孩子鋪好了路。
首先是女兒的婚事,肯定不能由着皇帝亂來。就算作爲公主的蕭璟菡註定要成爲皇家聯姻的工具,那聯姻的對象,也必須是一個靠得住、且不會輕易被皇家權力風波摧毀的權貴公子。
皇后把目光放在了鎮北侯府的小侯爺身上。
任誰都不會想到,在外人看來風雨飄搖的鎮北侯府,居然是皇后給女兒謀求的最好出路。
淑妃賢妃德妃她們都覺得,皇上忌憚鎮北侯,拿侯府開刀是遲早的事,生怕自己的勢力和鎮北侯扯上關係,而皇后卻相反。
她以一個沒什麼權力和背景的清貴書香世家女兒的身份坐穩皇后位置這麼多年,自然有着其他妃子無法比擬的能力。
她一早就看出了,哪怕皇上再怎麼畏懼鎮北侯的勢力,只要他還不至於墮落爲一個暈頭轉向的昏君,他就該能發現,在他推翻前朝、卸磨殺驢後,因爲畏懼武將勢力而重文輕武的格局,已經沒有更好人選去鎮守西北了。
能力有限又貪慕權勢的撫遠大將軍傅柏原不行,畏手畏腳只會聽令的中原軍統領不行,耽於酒色能力平庸的江南軍統領也不行。
要想守住那些彪悍狄族人的進攻,還就只有鎮北侯和他訓練有素的鎮北軍可以。
不過,皇上此時被自己內心的忌憚嚇破了膽,甚至聯合傅柏原一同打壓鎮北侯,可以說是愚蠢至極。
皇后看得明白,狄族不會一直隱忍,他們生性野蠻好戰,不出三年,必會再次進犯。到時候,皇上若想靠着鎮北侯守衛西北疆域,就得想辦法和鎮北侯重歸舊好。
而對於皇帝而言,沒有什麼方法,是比聯姻更簡單更節約成本的了。
皇后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到時候,嫁去侯府的,只可能是蕭璟菡。
雖然嫁給小侯爺有一不小心就會守寡的風險,但這已經是皇后能給女兒謀求的最好婚姻了。鎮北侯府一向奉行有妻無妾,女兒嫁過去,是定然不會受委屈的。
不過,蕭璟菡的婚事安排起來尚且容易一些,蕭靖馳的路,就不那麼好鋪了。
他是皇后的嫡長子,就算皇后常年閉門不出,儘量把自己摘除出別人的視線中,爲蕭靖馳捨去了不少麻煩,但只要他嫡長子的身份還在,他就永遠不可能得到安寧。
除非他坐上了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皇后揮退左右,喝下了苦澀的中藥,突然問青黛:“你覺得靖馳這孩子怎樣?”
“三皇子殿下聰慧勤奮,還擁有着難得的穩重,是個不可多得的天才。”
皇后搖了搖頭:“青黛,你知道本宮不是要問這些。本宮的意思是,如果要坐上那個位置,靖馳這孩子,還差了什麼?”
青黛大驚失色,跪倒在地:“娘娘……青黛不知!”
“你不知?”皇后似笑非笑道,“本宮倒是好奇,你若是不知,那你要怎麼跟淑妃彙報這裡的情況,也是‘不知’兩個字嗎?”
“娘……娘娘……”青黛臉色發白,跪在地上抖如篩糠,“奴婢不知娘娘爲何提到淑妃,奴婢對娘娘忠心耿耿啊……”
皇后放下了手中的藥盞,搖了搖頭:“本宮告訴你,靖馳差了什麼。他早就發覺了你和淑妃的聯繫,本宮看在眼裡,卻不說破,就等着看他怎麼處置你。可是你看靖馳是怎麼做的?呵,他竟然隱晦地提點了你,還不止一次!”
青黛面如死灰。
怪不得三皇子跟她提過幾次淑妃,她當時只當三皇子是一個孩子,隨口說了兩句,並沒有放在心上。
原來,她所做的一切,竟然早就被看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