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獎盃和喜帖

2030年第49屆香港電影金像獎頒獎典禮現場,臺上的大屏幕此刻正在播放本屆最佳男主角四位提名者各自扮演的角色片段。

頂方攝像師的鏡頭跟着大屏幕播放出來的片段,唸到的演員名字,依次找到了提名者的所在位置,給他們的表情來個特寫。

激動的、緊張的、滿懷期待的,攝影師習以爲常地掃向最後一個提名者。他在顯示儀裡看見鏡頭裡的人,一副面無表情地盯着大屏幕,半點被提名最佳男主的興奮勁跟笑臉都沒有,好一陣愣。要不是有工作人員給他打手勢,他險些忘了把鏡頭重新打回頒獎臺上。

臺下,袁傳坐在位子上,眼睛盯着大屏幕,面上淡然,但過快的心跳卻出賣了他。他很緊張,比誰都緊張。這次能不能贏得最佳男主角這個獎,對他來說太重要了。以至於,在沒有聽到最終的答案時,他除了緊張就沒有其他情緒了。

片段播放完畢,大屏幕又回到原來的背景圖。頒獎嘉賓是國內一位著名的導演,他站在臺上,看了寫着獲獎者名字的卡片,一點關子也沒賣,笑着直截了當地頒佈到:“獲得本屆最佳男主角的是,《無風也動》中徐霆的扮演者——袁傳!恭喜你!”

隨着這位大導演的話落,臺下瞬間響起掌聲,爲獲獎者表示祝賀。

袁傳在聽見《無風也動》四個字的時候,緊繃的神經終於應聲放鬆。他大大地呼了口氣,臉上掛着喜悅的笑容,繫上西裝的衣釦,站起來給身旁坐着的劇組導演和編劇分別一個大擁抱,鬆開後才一步一步,堅定地走上勝利的舞臺。

頒獎的導演同袁傳握手擁抱,雙手將獎盃遞給袁傳的時候再次說了聲恭喜,看着就很欣賞他。袁傳從容大方,禮貌穩妥地回了句謝謝。

頒獎嘉賓退下,主持人走上來把話筒遞給了袁傳,請他說獲獎感言。袁傳接過後,面向着臺下所有人,寥寥的幾句話就感謝了所有該感謝的人。

底下又響起掌聲。

袁傳一手拿着獎盃,一手執着話筒,等掌聲停歇後,他拿着話筒的右手食指點了下嘴脣,露出了十分溫柔的微笑。他說:“十年前,我對自己許下一個承諾。如果在我三十五歲之前,有幸拿下一個最佳男主角的獎盃,就拿着它大膽地向我心中深藏已久的摯愛表明心意。”

底下的人聽到他這話,瞬時間沸騰了。袁傳看着鏡頭的方向,他沒理會下邊的騷動,舉了下手中的獎盃,認真說:“現在,我做到了。我終於,可以履行我許下的諾言了。”

守着電視觀看頒獎典禮直播的粉絲們爆炸了,各大娛樂網絡媒體也爆炸了。新晉影帝竟然在頒獎典禮上公然宣稱要向所愛之人表白,這可真是前所未見。怎能不叫人看了、聽了熱血沸騰。

那麼問題來了,究竟新晉影帝愛的人是誰?哪個女人能這麼幸運令袁影帝愛的這般深沉?

頒獎典禮結束,袁傳沒有跟《無風也動》的導演幾人一起走,而是委婉地同他們道別。他從裡邊出來後,先趁着人多躲進了洗手間中。在隔間裡,他止不住興奮地掏出手機,衛生間裡還有其他人,不能直接打電話,他便發短信。手指點着屏幕,歡快地像要飛起來。

“小樑,立刻給我訂班機回北京。還有,明天早上幫我訂一份巧克力慕斯蛋糕,大點的。再要一捧滿天星,加九朵紅玫瑰,記得讓包裝的漂亮一點。”

點下發送,等信息發出後,袁傳捏着手機激動地心跳如雷。這簡直是他人生中做出的最重大的決定了,他都忍不住想給自己點個贊。

叮的一聲,助理王樑回了消息:“袁哥,我在酒店看了直播了!你真的要跟人表白啊?要不要這麼帥!!!”

袁傳失笑,簡單地回了四個字:“祝福我吧!”

收起手機,理理袖口和領結,他收起跟中了幾億大獎一樣的傻笑,換上得體不失分寸的微笑走出了衛生間。

堵在大廳的記者們望得眼睛都快掉出來了,終於把新晉影帝給盼了出來,頓時一窩蜂地往前擠,將袁傳給團團圍住,誓要第一時間得到關於“心中的摯愛”是何許人也的答案。

江柔,袁傳的經紀人也早就在門口守着了。她看見了袁傳,還沒來得及上去叫人,眼前的去路就被記者們給堵住了。

“請問你在臺上說的要向心中摯愛告白是真的嗎?”

“請問你對此次告白做了什麼樣的準備?”

“你有信心能夠贏得對方的真心嗎?”

“你說十年前做的決定,那是不是說早在十年前你就喜歡上對方了?”

所有出口的問題都是關於他口中的摯愛和告白,沒有一個不感興趣的。

……

袁傳面帶着微笑,聽着記者們你一句我一言亂哄哄地發出好奇的點,頭有些大。

江柔帶着保安終於成功破開了人牆,看見袁傳給他使了個眼色,意思明顯帶着責怪。袁傳笑了下,心裡邊一點後悔也沒有。

保安盡職盡責地攔住記者,維護秩序,不讓他們朝前貼得太近。江柔借了一位看着比較斯文的記者的話筒,說到:“感謝各大網絡媒體對袁傳的支持和恭喜。關於袁傳在頒獎典禮上說的話,之後我們公司將會作出說明發到官網上邊,希望大家能夠理解,謝謝!”

她說完客套的話,又給袁傳使眼色,示意他什麼話也不要說,立刻跟她回酒店。袁傳也知道自己給她添了麻煩,掛上招牌式笑容向記者們揮手,聽話的就要離開。

他們還沒有走出包圍圈,突然一個女記者趁着袁傳從身旁經過的時候,鼓起勇氣拿着話筒快速地大聲說:“曾跟你合作耽美網劇《罪愛》,被粉絲們戲稱做你‘正宮娘娘’的卓君言剛剛發微博宣佈同神秘女友領證,請問你得知這個消息有什麼感想?”

女記者話還沒有說完,江柔眉頭便皺了起來,她轉頭緊張地看袁傳。袁傳腳步已經停下,溫柔得體的微笑僵在了嘴邊,他眼底興奮喜悅的光芒逐漸散去,只剩下茫然。

他問女記者:“你說什麼?”

女記者沒想到自己大膽的舉動、與衆不同的問題能夠贏得袁影帝的關注,激動的不行,抖着聲音又把剛纔的話給重複了一遍。說完了還把話筒舉到了袁傳面前,希望得到他的回答。

心中的摯愛跟別人結婚了,你問我有什麼感想?

袁傳覺得自己一顆火熱的心還沒有來得及添最後一把柴,就直接被一桶冰水給澆了個濃煙直冒,薰得鼻子犯酸,眼睛辣的都快落淚了。

江柔站在旁邊,看他那失魂落魄的樣,暗歎這是要直接出櫃啊?

她深吸一口氣,乾脆搶了那女記者的話筒,說:“作爲卓君言的好友,袁傳已經在昨天就收到了喜帖。他很高興,也早就爲好友送上真心的祝賀。”

把話筒還給還欲發問的女記者,江柔拉住手指冰涼僵在原地的袁傳腳步匆忙就往外走。記者們還想追上去採訪,被保安們給攔住。

王樑接到江柔的通知,早就開車過來候在了外邊。等人一前一後上了車,他還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特別激動地轉過身和袁傳說:“袁哥,機票我給你訂好了,花和蛋糕我也聯繫了店家,明天一早就能拿。你什麼時候表白啊?”

江柔簡直要一巴掌抽死王樑這個沒眼力見的了,鬱悶地喊:“閉嘴給我開車!”

柔姐發話,王樑才發現氣氛不太對勁,再八卦也不敢多話,鎖上車門擰着鑰匙上路回酒店。

“喜帖呢?”袁傳窩在後座上,開口簡直苦澀的要命。

江柔見不得平時酷炫狂霸拽的人突然這麼低沉,把肩上的小包包揪下來扔在一旁:“你還有救嗎?”

袁傳轉過臉看向窗外,只一句話:“喜帖給我。”

王樑開着車好奇的要命,想着到底是誰的喜帖。江柔氣死了,恨鐵不成鋼地瞪着袁傳說:“要喜帖幹什麼,你還真打算去參加婚禮?”

袁傳不說話了,望着窗外飛逝的風景,心碎成了牛奶粉,風吹過就能散沒了。

江柔氣完了,轉頭看向前方,幾分鐘後嘆氣:“袁傳,既然晚了,就這麼算了吧。”

袁傳想笑,可是笑不出來。他一直以爲,三十五歲之前不算晚的,可最終還是晚了。他來不及在現實裡,真誠地跟卓君言說一句“我愛你”,他就已經跟別的女人領證了。還是在他贏得勝利準備同他告白的時候。

手指彎曲,碰到有些冰涼的金屬。袁傳低頭,看着這個他準備作爲禮物,和卓君言表白時候送給對方的獎盃。

“去機場。”

聽見他說話的王樑愣了下,反問:“現在嗎?”

袁傳握緊手裡的獎盃,迴應:“現在。”

“袁傳你能不能理智點?人都已經領證了,你現在回去跟明天回去又有什麼區別?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江柔頭疼得很。她知道卓君言結婚了,默默喜歡了人家十年多還興高采烈準備拿着獎回去跟人表白的袁傳一時之間無法接受打擊。她理解的,可是理解不代表着她就能讓袁傳亂來,她是他的經紀人,她得爲他的事業和前途考慮。

袁傳眼眶有些灼熱,他扭頭看向江柔,啞着嗓子說:“柔姐,你已經阻止我一次了。”

江柔:“……”

分叉道,一條上高速去機場,一條拐彎回酒店。王樑拿不定主意,看了眼後視鏡,弱弱地喊:“柔姐?”

江柔眼睛一閉:“去機場。”再睜開時,掏出兜裡的手機開始發短信、訂機票。

袁傳握緊獎盃,露出難看的笑:“謝謝柔姐。”

幾分鐘後,江柔悶聲回了一句:“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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