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雷般的馬蹄聲漸漸匯成了隆隆的巨響,黃沙飛揚,煙塵滾滾,秦軍騎兵呼嘯而來。
沙塵滾滾,遮天蔽日,場中幾難辨物,可桓溫似乎能看到那些若隱若現的刀光,或者秦軍騎士獰笑着的臉龐,有一刻他幾乎閉上了自己的雙眼,但他的身影依舊屹立如山,身後的“桓”字大旗迎風招展,也自巍然不動——他不是潞川那個拋棄三十萬大軍、單騎亡命的慕容評,他是桓溫,生起氣來全天下都要爲之震顫的桓溫!
鎮惡定能扛住秦騎衝陣,不負我望!桓溫這般想着,眼中精光爆射,向着右軍那邊看去。下一刻,他雙目圓睜,現出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只見秦軍騎兵陣列無端端大亂起來,高速奔馳中的騎士一個接一個跌下馬來,消失於塵埃,剎那間陣型全無!
這怎麼可能?難道是蒼天護佑?桓溫的身子微微顫抖起來。氣度淵雅如他,這時候也不由得激動萬分,死命睜眼瞧去——終於看清楚了,原來秦軍騎兵裡頭,一支穿着玄色衣甲的部隊匯成了一股激流,其勢如電,一路狂劈亂砍而來,所到之處,猝不及防的秦軍騎士紛紛落馬。
那隊玄甲騎士好生厲害,疾馳中輕鬆砍亂了秦軍的騎兵部隊,叫他等再也無力聚合成有效的攻擊隊形。繼而在一個狂舞着鐵槊的將領指揮下,如千鈞重錘,轟然敲擊在了秦軍主力的後背之上,瞬間撕開一道深深的口子,如利箭般插入秦軍陣中!秦軍背後遇襲,全無抵抗之力,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玄甲騎兵人如風馬如龍,在秦軍陣中如入無人之境,一面飄揚的大旗在隊伍中冉冉升起,“驍騎”兩字張牙舞爪,彷彿就要四處噬人!桓溫看得心神激盪,猛然間嘶聲大叫:“吹號!”
雄渾悠長的號角聲直貫雲霄,吹入了每一個晉軍勇士的耳中。
戰陣之上,左軍桓伊令旗急揮,所部晉軍幻化出無數個小小的魚鱗陣,一波接着一波,推得秦軍站立不穩;右軍那邊,桓石虔在主力陷入苦戰的情況下,極爲迅速地抽調出兩千死士,正準備抵死硬扛秦軍騎兵的衝擊,不料對手卻先自散亂成了一團——桓石虔百戰宿將,豈會錯過戰機?立即反應過來,以自己爲箭頭,兩千人排出一個兇厲無比的鋒矢大陣,大喝一聲刺入了秦軍陣中;晉軍中軍亦是越戰越勇,成片的秦軍被砍倒戳翻,便是張蠔本人也多處受創,不得已叫親兵拉着退了下去。。。
秦軍遭驍騎軍突襲,陷入大亂,此刻又是四處受創,再也抵敵不住,便如那散了架的樓閣,瞬間分崩離析。苻鑑與張蠔眼見大勢已去,只得帶領親兵,死命殺開一條血路逃去。激昂的號角聲與鼓聲一刻不停,催着晉軍戰士們四處追殺,瘋狂地擴大着戰果。
石橋一戰,兩萬多秦軍只有千餘人得以泅渡過淮水,逃出生天,餘人非死即降。苻鑑與張蠔收拾敗兵,灰溜溜退守慎城。此一戰後,大秦天王苻堅深感晉國實力雄厚,從此不敢輕啓戰端,除了些小規模的地區性衝突,秦晉之間保持了兩年多的和平。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
首戰便立下奇功,以新人爲主的驍騎軍將士陷入了不可自抑的興奮之中:橫刀立馬,快意沙場,真正男兒本色也!
此戰驍騎軍自身幾無損傷,五百兒郎在段隨帶領之下,雄赳赳氣昂昂跨馬而來,直趨桓溫帥旗之下。邊上的晉軍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
桓伊與桓石虔臉色不豫起來,桓伊道:“看其外貌打扮,這支騎兵多半是鮮卑人。。。”桓石虔哼了一聲道:“這些鮮卑人也太不知禮數,怎可縱馬帶刀往伯父跟前來?”桓石虔之父乃是南蠻校尉、荊州刺史桓豁,正是桓溫的弟弟。
“無妨!”桓溫心情大好,並不在意,反而大踏步迎了上去。急得桓石虔在後面大喊:“大司馬不可!這些人來路不明。。。”早被桓溫擺擺手止住。
段隨自穿越而來,無時無刻不在收集各類當世信息,跑來參戰之前更是做足了功課,自然知道桓溫是誰,又是何等地位。眼見桓溫主動迎上,段隨把手一揮,五百騎嘩啦啦跳下馬來,以軍禮半跪,一齊開口喊道:“驍騎軍拜見明公!”五百人動作整齊劃一,態度又這般恭謹,叫桓溫看了大爲開懷,桓伊與桓石虔的臉色也好了些。
“驍騎軍?”桓溫方纔陣上便見過驍騎軍的軍旗,現下曉得了,原來這區區五百騎兵真個有自己的名號,當下開口笑道:“不錯!武將奮發,驍騎赫怒(語出曹丕《浮淮賦》,記述建安十四年曹操溯淮水南征之故事,倒是應景),果然虎狼之師也!快快請起!”
五百驍騎軍“呼啦啦”一齊站了起來。段隨上前一步,躬身道:“明公謬讚,驍騎軍愧不敢當!在下段隨,忝爲驍騎軍軍主。今秦國暴戾,我等雖爲鮮卑人,亦思大晉方爲天下正朔,故來相投,還望明公接納!”
“你叫段隨?我認得你,方纔陣上你一馬當先,舞得一手好槊。。。”驍騎軍戰力驚人,又立下大功,桓溫看着也自心動,但礙於對方來歷不明,他不好一口答應,當下撫髯沉吟起來。
忽然後面有一人走了上來,長鬚飄飄,面相清雋,也不請示桓溫,直接開口道:“驍騎軍軍主段隨?這名字聽着有些耳熟啊?”說着一拍手,便有隨從上前,遞過一卷紙書來。他接了過去,前後翻閱,突然停住,說道:“是了,驍騎軍,段隨。。。”口中唸唸有詞,說個不停,居然把段隨與驍騎軍的來歷故事說了個七七八八出來。
段隨愕然當場,震驚不已-——這人是誰?那一卷紙書居然連自己和驍騎軍都記載得如此詳細?一時呆在了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