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寒光閃過,正是劉裕再次揮出了鋼刀!
這一夜他已這般揮出了太多次刀,砍下了太多顆頭顱,手法熟練到縱然閉着眼睛也決計不可能出分毫差錯。
但偏偏就是這一次,情況突然變了!
長刀劃過虛空——預想中銳器剁入頸胛的震手感沒有傳回來,也沒有人頭翻飛時那一聲“咔嚓”的脆響,鋼刀嗚嗚掄過,居然劈了個空!
劉裕收勢不住,原地轉了兩個大圈才得駐足,愕然睜眼看時,就見對面那俘虜不知何時竟趴倒在了地上!
不待衆人發話,那廝先自扯開嗓子吼了起來:“殺了他!我什麼都說!”手指起處,赫然指着排在他身後的那最後一名俘虜!
後者陡然暴怒起來:“不要臉的狗賊!”動作奇快,猛地合身撲過去,十指箕張,一副拼了命也要掐死前者的模樣!
可惜,他再快又怎麼可能快得過劉裕的刀?刀光一閃,人頭落地!
趴在地上的俘虜長出了一口氣,隨即擡起頭,乾笑着說道:“小人看得清楚,衆位爺都是說一不二的大人物。今兒個只要饒了小人的性命,小人決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
這位“賣友求生”的“小人”不是別人,正是被慕容評安排在長安悅來客棧裡的侯恢!段隨認不得他,他卻是認得段隨的。
話說慕容麟眼見段隨在長街一案中死裡逃生,恨得牙疼,遂再次跑去悅來客棧找侯恢商議。侯恢不敢隨便答應,推說要問過主公慕容評再做打算——畢竟段隨已然擺明了晉使的身份,連苻堅都不再追究。
慕容麟一咬牙,把攢了多年的私房錢都拿出來討好侯恢,又忍痛取出當年在鄴城時收藏的幾件寶貝送與慕容評當禮物。這幾件寶貝真心稀罕,都是當初燕國太后可足渾氏贈給妹子長安君的大內重寶。長安君沒有親生子嗣,在慕容垂幾個兒子裡頭也就和慕容麟關係親密,因此很是給了慕容麟一些。
慕容評這老傢伙最是貪財不過,又因昔年燕亡時億萬家財盡數打了水漂,這時一見這幾件珍稀寶貝,雙眼立刻花了。加之他亦深恨段隨,遂答應下來。
巧的是當初在燕國時候慕容評便與翟斌翟真叔侄相熟,燕亡之後雙方亦不曾中斷了聯絡,關係大是不差。來往之間,慕容評不意聽說段隨竟與翟真有過節,便留了個心眼。這時想起段隨回江東時,澠池乃是必經之路,登時得了主意。當下修書一封,又遣侯恢送去美女若干,請翟氏叔侄幫忙對付段隨。
翟真爲人兇殘記仇,一聽便來了精神:“既是評公開口,合該殺了段隨此賊!既報了當年之仇,還能搶得他的寶馬!”許多年過去,這廝居然還念念不忘大驪。
翟斌皺眉道:“殺個把人本是小事,可那段隨身爲晉使,殺他似有不妥。。。何況他身在晉國使隊之中,如何下手?”
翟真嘿嘿一笑:“這事好辦!派小的們扮作賊匪,待晉國使隊經過澠池時趁夜偷襲,亂中取了那段隨的性命就是!”
翟斌倒吸一口涼氣:“夜襲晉國使隊?就不怕苻堅震怒之下派人前來查究麼?”
“我自會挑選族中死士前往,決計不會泄了密。到時就一口咬定皆是賊匪所爲,卻與我等何干?”
“這。。。”翟斌沉吟道:“也不是不可,不過。。。最好莫在澠池或者新安(兩處皆爲苻堅安置丁零人之地,正屬翟氏叔侄管轄)動手,要不然就算能推在賊匪頭上,總少不了一個治理不善之罪!”
“叔王!”翟真陰笑連連:“侄兒倒是覺着就該在澠池動手!”
“何解?”
“一者,出了澠池、新安,我只怕人生地不熟的,力有未逮;二者,兵法雲實則虛之、虛則實之,我等在澠池動手,侄兒覺着讓苻堅反倒不會生疑;三者,叔王常思增強我丁零人兵備,只是苦於找不到由頭,如今不正可以境內盜匪橫生爲由添兵蓄糧?”
翟真侃侃而談,翟斌聽得連連點頭。待聽到第三條“可以藉此增強丁零人兵備”時候,翟斌眼睛大亮,一拍翟真肩頭道:“好!事兒就這麼定了!”
於是翟真挑好人手,又留侯恢在澠池以便指認段隨,一切準備停當,單等晉國使隊經過。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翟氏叔侄再也不曾想到偷襲的人馬竟會被段隨誤打誤撞碰見,加上晉國使隊這百來個護衛皆是段隨麾下精挑細選出來的百戰猛士。。。於是乎偷襲未果,反倒落入晉人預設的圈套內,一把輸個精光光。
這些丁零死士倒是不負翟真“厚望”,個個視死如歸不肯開口賣主。誰料這裡頭還有位侯先生卻沒他等那般硬氣,眼見老周與劉裕如此“殺人不眨眼”,立時打定主意“投降”。侯恢只怕丁零俘虜們暴起殺了自己滅口,遂耐心等待,直等到人死得七七八八,這纔開口討饒,於是便有了先前那一幕。
。。。。。。
侯恢乃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這來龍去脈自然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然而這廝奸猾慣了,怎會真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所以話到他的嘴裡,壓根就沒提到慕容評與慕容麟,只說自己乃是翟真麾下。這次夜襲,大夥兒正是領翟真之命來找段隨尋私仇來了!
衆人聽完面面相覷,老周更是指着段隨不住埋怨:“果然叫老夫猜個正着,可不就是你那仇家跑來尋仇麼?長安也好,澠池也罷,到處都有人要你死,你小子到底有多少仇家?你這是害死人不償命啊。。。”
老周絮絮叨叨,可惜他的話一句也沒入了段隨耳朵——此時此刻,段隨雙眼放光,正自冥思苦想。忽然他一把拖住老周衣袖,指着侯恢叫道:“周公!現下事兒弄清楚了,這廝怎麼處置?”
“既然答應饒他一命。。。老夫亦不是無信之人。這樣罷,且先押在隊中,待出了澠池、新安境內,便放了他去。”
“我不是說這個!”段隨雙目炯炯盯着老周:“周公!這廝明顯是個貪生怕死之輩,我等何不借他之口謊稱乃是苻堅遣人來襲?如此一來,不就破了苻堅假通和的詭計?”
劉裕忙不迭接口道:“對極對極!周公,正好你那些副手一個也不在場,這裡頭大有文章可做啊!”目光一掃,看了下四周的護衛們,又加了句:“這些都是我軍中生死兄弟,決計不會壞了事!”
老周躊躇半晌,看看段隨,又瞅瞅劉裕,終於一跺腳道:“也罷!我省得了!”
三個人的目光同時轉向侯恢,就見侯恢笑容可掬、點頭哈腰:“沒說的!但凡衆位爺吩咐的事,小人一定辦得漂漂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