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凌雲閣,虞冉依舊在昏睡。
拓跋雲清推醒在旁打盹兒的秋濃,道:“你去照顧春曉吧。”
秋濃望了望虞冉,警惕地看着他:“雲郡王……說到底,男女有別……”她可忘不了拓跋雲清當初對虞冉做過什麼,更不會忘了曾經的先太子妃要太后保的那樁媒。
沒錯,虞冉是被廢了。可她即便要離開樑王府,也得是乾乾淨淨地離開,不落人一點口舌。
“都這樣了,還不放心我?我跟王叔比起來,難道更具有殺傷力?”拓跋雲清不禁苦笑,“春曉的傷還沒有好,她也同樣需要你去照顧。”
秋濃定睛,這纔看到他嘴角似乎受了傷:“你……去找了殿下?”
拓跋雲清頓時沉下臉色:“我該不去找他嗎?”
秋濃搖了搖頭,不置可否。起身道:“這樑王府的人,我是一個也放心不下的。如此,就有勞殿下了。”說着,爲虞冉輕輕拉了拉被子,便離開了。
她依舊睡得昏昏沉沉,闔着的眼睫微微顫抖,應該是在做着夢。
拓跋雲清坐到牀沿,擡手輕輕的劃過虞冉的臉頰。真是奇怪,這並非一張傾國傾城或者過目不忘的臉,可偏偏,這樣的平凡能夠深深印入他的心中。幼時,他可不會忘記這個小女孩處處凌駕於他頭上,無論詩詞,亦或者其他學問。正因爲如此,他天真地以爲,只有在將來娶了她,讓她做自己的太子妃,才能夠贏過她。當然了,人漸漸長大,他也漸漸明白,這並非是不甘心,而是一種想永遠留住她的承諾。
突然,虞冉張開了眼,怔怔看了他許久。
拓跋雲清猝然收回手,尷尬道:“你醒了?”
“你……”虞冉望着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再次醒過來,恍如隔世。她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做了許許多多匪夷所思的夢。夢中她央求一個男子娶她,可那男子卻總笑着說,自己已經有了心上人。她好傷心,好傷心……覺得自己被拋棄了——醒來才發現,她是真的被拋棄了。
如今一睜眼,她看到的只是拓跋雲清,和他那雙彷彿藏着許多話,卻
總沒有說出來的眼睛。
她的目光從他的臉上劃過,倏然一眯,撐住手肘坐了起來:“你……怎麼了?”
“沒什麼。”拓跋雲清一笑,默默地拂過嘴角的傷。
虞冉突然想到白日裡爲了證明那壺茶水的熱度,他曾親自將水潑到自己的手上,便忙捧起他那隻受傷的手,眼中佈滿了憂傷:“你真傻。”
沒想到她還記得這裡的傷,拓跋雲清簡直意外極了:“若我不傻,怎喜歡你這樣的傻人?”
虞冉匆匆下了牀,不知從哪裡抱來藥匣,跪到腳踏上道:“你是爲我受的傷,於情於理,我都該負責。”說着將他的手放到她的膝蓋上,用竹籤裹上棉團,爲他一點一點地上藥,“真是對不住,你那日拿來的藥被我砸了,我也不知道我的藥管不管用。你燙得比我厲害,應該比我更痛……”
“不痛。”拓跋雲清忙道,可是轉念一想,突然從這話裡察覺到一絲其他的意味。虞冉想表達什麼?他總覺得這話怪怪的。可是再看虞冉,她一副認真的模樣替他上藥,似乎證明他是多慮的了。
她難得與他和平相處,他不忍心破壞這樣的平靜。所以只能屏住呼吸,看着她,爲自己靜靜上藥。
歲月若總如此時一樣靜好,又何至於有世上這麼多紛爭?
這一刻,拓跋雲清的心,化了。他多希望自己生在一個普通的百姓之家,與自己的妻子過男耕女織,栽桑養蠶的日子。他好累,無論是恨着怨着覬覦着,還是被虞太傅他們忠心效忠,或者宮裡宮外樑王府等等的任何一個地方,他都沒有一刻真正有過安寧。
太子之位,皇帝之位,真的是他所迫切要得到的嗎?還是……這只是一場關於得不到與不甘心的追逐?
他闔上眼,漸漸放空了自己。若有虞冉陪着他,簡簡單單過一輩子,也未嘗不是件幸事。
“好了。”虞冉淡淡道,收起藥匣。
她的話,一下子打斷了拓跋雲清的幻想。從夢境跌回現實,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問題,其實他跟拓跋玉息一樣,同樣沒有資格留住虞冉。皇帝總有一天是要對付他的
,屆時他該怎麼保護虞冉?
“雲郡王,”虞冉道,綻開淡淡的笑,“我沒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原來她對自己這樣示好,只是爲了證明她沒事,不需要他的照顧。
拓跋雲清啞然失笑,搖搖頭:“你睡着了,我再回去。”
虞冉卻不再與他討價還價,徑自回到牀上躺下,不過一會兒就閉上了眼睛。
她太反常了,這反常讓他既高興,又害怕。拓跋雲清不敢掉以輕心,在牀旁守了一個時辰,直到確信虞冉睡着了,才離開了房間。可是走到院子裡,在月光下想了片刻,就又折回來了。
他搬來一張木榻,鋪上褥子棉被就躺了上去。既然不能與她同處一室,那至少要在離她最近的地方。這樣,他才能夠安心。
翌日,當陽光掃在面上,秋濃的一聲驚叫將她驚醒。
“雲郡王!”
拓跋雲清醒過來,蓋在身上的棉被滑下了榻。他急忙伸手一撈,發現這不是昨夜自己蓋的被子。他登時警覺起來:“出了什麼事?”
秋濃捏着手上的信,捂着嘴默默地流淚:“小姐……小姐不見了。”
拓跋雲清心中驀地一沉,閉上眼狠狠蹙眉!
可惡!他昨夜被虞冉的好表現給騙了。她是想讓自己安心,才能夠偷偷地離開這裡。她會去哪兒?她會不會想不開?
一大堆問題像是蒼蠅一樣圍着他打轉,他突然恨起那張棉被。那分明是虞冉出去之前爲他重新蓋上的,怎麼那時,他竟沒有醒過來?!
“秋濃!”元蘭一早便興致勃勃地過來,懷裡鼓囊囊的,裡頭揣着許多銀票。那是拓跋玉息昨夜吩咐的,他今天天沒亮就出門去辦了這個事情。可是一見院子裡的光景,便知有事發生過,“怎麼了?”
秋濃一見到他,便抄起木榻上的一個枕頭砸了過去:“你還來這裡幹什麼?你是要、逼死我們嗎?小姐不見了,小姐不見了——也不知是死是活,你們高興了嗎?你們高興了嗎?嗚嗚嗚……小姐,我的小姐……”
虞冉,不見了?
元蘭呆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