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月的天氣,秋風漸冷,淅淅瀝瀝的秋雨下了一夜。早上起來,空氣裡透着溼冷,已經能感到瑟瑟秋風帶來的涼意。
永鈺坐在暖閣的南炕上,窗外的天氣還陰沉着,秋雨似乎還是沒有滿意,毫無離開的意願。永鈺穿着粉藍色貢緞掛珠旗袍,簡單地梳着二把頭,戴着一支淺藍色玉髓攢花如意簪,一朵淡黃色山茶絨花,胸前掛着一串珍珠夾青金石的十八子串,手腕上戴着一串東珠手串。
因不見客,便隨意地靠着引枕翻看賬冊,內務府剛送來冬季的應用之物,包括取暖和廚房要用的各種木炭,廚房、茶房、酒庫、衣料庫、車馬處、雜役處等各處的應用之物,一一覈對完畢這纔將賬冊交給了管事的涴兒。
看時間還早,永鈺笑道:“去瞧瞧,欣寧可起來了?”
涴兒笑道:“大格格早已起了,鬧着要去院子裡玩鞦韆呢!”
永鈺急忙叮囑道:“外面溼滑,仔細摔了,要多派人看着!”
涴兒點頭道:“格格身邊的人仔細看着呢,奴婢也派了人過去,不會讓格格摔着的!”
永鈺這才放心,端起手邊小桌上的茶吃了一口,點頭道:“刑部那邊沒事吧?”
涴兒急忙點頭道:“主子不用太擔心,忠守天天盯着,不會讓兆惠大人有事的。”
永鈺想了想,問道:“刑部查的可有消息了?”
涴兒低聲道:“忠守說,還是沒有什麼線索,恐怕難說什麼時候能查清楚。”
永鈺皺眉道:“如此說,還是消息不夠,你去賬上支一千兩銀子,讓馬忠守去仔細打聽,找那些跑腿辦事的私下去問,別問的太直接,多套套話!”
涴兒眼睛一亮,點頭道:“還是主子想的周到,奴婢下了值便回去告訴忠守。”
永鈺點點頭道:“這院裡的瑣碎事情有櫻桃和紅苕她們,你也不用太事事都要親力親爲,你們都是半個外頭的,要替我把外面的事也支應起來。”
涴兒急忙躬身道:“奴婢明白了,如今倒是有些還不適應身份,奴婢心裡也着急呢!”
永鈺笑道:“不急,慢慢來吧,你做事我還是放心的!”
涴兒如今是管事嬤嬤,乍一下還有些不適應新的身份,聞言很是愧疚,苦笑着行禮道:“奴婢這幾日儘快把事情處置妥當,讓主子操心,真是該罰的!”
永鈺點頭道:“你且放心,這幾日適應了也就好了,左右人都是熟悉的,該如何用,如何安置你是心裡有數的。”
涴兒急忙笑道:“還是主子提醒的及時,奴婢這便着手處置。”
永鈺點點頭,聽到院子裡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隨即便聽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擡眼望去果然看到剛三歲的欣寧笑着跑了進來,身後緊跟着神色緊張的乳母劉氏。
看到欣寧紅撲撲的臉蛋,永鈺含笑張開雙臂,將顫巍巍地跑過來的欣寧抱在懷裡。欣寧很喜歡這樣的感覺,撲在永鈺懷裡咯咯地笑着。聞着那軟軟的小身子散發出來的奶香,永鈺心中柔軟,含笑抱着欣寧,點頭道:“從不好好走路,仔細摔了,不許哭鼻子!”
欣寧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永鈺,咧着小嘴笑道:“
額娘,抱抱就不跑了……”
永鈺假裝惱火地含笑皺眉道:“當真不跑了?”
欣寧迎着永鈺的目光,忽然扎進永鈺懷裡笑道:“額娘,欣寧喜歡跑着來見額娘……”
聽着欣寧奶聲奶氣的稚嫩笑語,永鈺心裡猛地一動,忽然想起自己年幼時,皇后那慈愛的笑聲也是如此。一念及此,心中不覺萬分唏噓。
看永鈺望着欣寧的目光,涴兒不覺含笑道:“奴婢記得,皇后娘娘當年也是如此叮囑主子呢!”
永鈺含笑嘆氣道:“可不是,皇額娘當年也是如此呢!”
涴兒笑道:“如此說,格格倒是隨了主子!”
永鈺看了涴兒一眼,想起的確如此,不覺苦笑起來
正說着話,色布騰大步進來,看到永鈺懷裡的大格格,不覺含笑道:“難怪聽到屋裡說笑,原來是大格格!”
大格格早已掙開了永鈺的懷抱,腳步顛顛地撲向色布騰,歡快地笑道:“阿瑪,抱抱!”
色布騰大笑一聲,張開臂膀,將大格格順勢高高抱起,惹得大格格發出一串銀鈴一般的笑聲。
永鈺看的心驚,不覺含笑道:“快下來,太嚇人了!”
色布騰看了一眼花容微變的永鈺,長笑一聲,有力的雙臂將欣寧穩穩抱在懷裡,向永鈺笑道:“無妨,有我在呢!”
永鈺笑笑,看着色布騰懷裡扭動的欣寧忍不住搖頭道:“你們兩父女,太淘氣了!”
色布騰看着永鈺,忍不住地笑道:“她還小呢,寵着些無妨的!”
永鈺瞪了一眼欣寧,板起臉道:“快下來吧,額娘和阿瑪有話要說呢!”
欣寧乖巧地點點頭,鬆開色布騰的懷抱,向永鈺行禮道:“額娘,欣寧告退。”
永鈺點點頭,向涴兒吩咐道:“去把溫好的奶酪端來,給格格吃。”
劉嬤嬤上前牽着大格格,向永鈺行了禮,退了出去。永鈺看着宮女們簇擁着欣寧離開,這才放心地收回了目光。
色布騰含笑望着永鈺,微微點頭道:“欣寧還小呢,別太嚴厲纔好。”
想起宮裡的事,永鈺有些心煩意亂,皺眉道:“欽天監已經定了冊後大典的日子,皇阿瑪雖說是讓一切從簡,卻總是心裡不舒服。”
色布騰很是理解永鈺這時候的感受,不覺嘆氣道:“我也是一樣,總覺得後面有些些不知道如何自處,心裡很是忐忑。”
永鈺皺眉道:“我最不是自在的,還是要向她行全禮。這真心是太彆扭了!”
色布騰無奈地苦笑道:“無論如何,她是皇后了,這禮必定是不能馬虎的。皇上又是個極在意規矩的,若是馬虎了,豈不是正好給了她詆譭的機會?”
永鈺嘆氣道:“我知道,只是給她行禮,當真是心裡很膩味!”
色布騰嘆氣道:“就當是個禮,別想太多也就好些了。”
永鈺苦笑着嘆了一口氣,心裡還是覺得十分別扭,對着嫺妃行全禮,這還真是這輩子頭一次給父母以外的人行全禮,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讓永鈺越想越難過。
欽天監已經定了八月初二正式舉行冊後大典,禮部從過完了端午就
開始忙碌。嫺貴妃的家人也從鑲藍旗擡進了正黃旗,並依照慣例追封嫺貴妃的父親爲一等承恩公。
諸事具備,冊後大典如期舉行。永鈺作爲公主,隨諸親王並皇子福晉,內命婦等在坤寧宮行禮。
這時,內命婦,後宮諸嬪妃等人行禮完畢,正在殿內侍立。永鈺帶着親王及皇子福晉並公主、郡主等人魚貫進入大殿準備行禮。
那拉氏身穿明黃色皇后大禮服。頭戴鳳冠,領約、朝珠等儀態萬方,雍容華貴地坐在御座上準備受禮。永鈺心中膈應,腳下便慢了幾分,看起來便有些猶豫。那拉氏受了後宮的禮。看到永鈺猶豫的樣子,不覺含笑道:“公主可不要壞了規矩。這可是國禮!”
永鈺淡淡地笑道:“皇后儀態雍容比起當年,另和敬刮目相看,很是驚訝,所以慢了幾步!!”
看永鈺和那拉氏衝突起來,後面跟着的親王及皇子福晉們暗自驚恐,不約而同地默默停下了腳步,同時悄悄地退後了幾分。
旁邊侍立的後宮諸人都驚訝地向那拉氏望來,那拉氏只覺無數目光利劍一般射在身上,心中冷笑,面上卻依舊含笑道:“公主過獎了,本宮乃是皇上和太后交託重任,心中凜然,自然有幾分氣勢,驚擾了公主,倒是意外。”
聽那拉氏這話,永鈺心中更覺彷彿吃了蒼蠅一般噁心,不覺皺眉道:“驚擾談不上,只是沒想到你竟然也有幾分氣勢罷了!”
這話讓那拉氏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侍立在旁邊的嘉妃聽到臉上抑制不住地閃過一絲笑意,連早已心灰意冷的純貴妃也忍不住尷尬地輕咳了一聲。
那拉氏只覺心裡一股怒火亂串,臉上卻不敢露出太多,只是板着臉冷笑道:“公主如此怠慢,難道是想以下犯上,大不敬嗎?”
永鈺心中微冷,淡淡地點頭道:“那倒不會,皇后自然是要受禮的!”
那拉氏立刻冷笑道:“那就請公主帶領後面的公主及命婦行禮吧!”
說畢,向唱禮太監望去。唱禮太監正要開口,便聽門外傳來王進保的低呼:“皇上口諭!”
殿內衆人同時一驚,那拉氏也急忙起身迎向殿外,話音剛落,便見王進保大步進來,看到殿內的情況微微一笑,向那拉氏打千道:“奴才見過皇后娘娘!”
那拉氏被這見禮提醒,恢復了幾分冷靜,雍容地頷首道:“皇上什麼事?”
王進保笑笑,起身看了永鈺一眼,神清氣定的站在大殿中央,揚聲道:“皇上口諭,固倫和敬公主乃是元后嫡出,那拉氏雖繼位爲皇后但並無養育之恩,背後見禮以皇貴妃禮同!欽此!”
話音落去,殿內一片死寂,純貴妃最先反應過來,急忙跪下行禮道:“臣妾等遵旨,皇上萬歲!”
王進保衝着永鈺和那拉氏笑笑,小心地向永鈺恭聲道:“禮成之後,皇上招公主在養心殿後殿見駕。”
永鈺忙蹲下行了全禮,輕聲道:“永鈺遵旨!”
其餘諸人這才驚醒過來,紛紛收斂了心思,在唱禮太監的引領下,準備向皇后行禮。永鈺想起乾隆之前所言,只覺心中一片溫暖,當先而立,向那拉氏行了半禮,輕聲道:“皇后娘娘金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