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大的馬車內,永鈺隔着低垂的窗簾向外面的街道看了一眼,車駕由於有護衛和儀仗,行人紛紛躲避。一些路過的民間馬車也紛紛避讓,行進的速度還是令永鈺滿意的。這時已經進了內城,正快馬加鞭地向神武門馳去。
涴兒反倒是有些緊張,小心地看了一眼永鈺,低聲道:“主子,這樣也才匆忙了吧?”
永鈺看着車窗外已經沒什麼行人的大街,淡淡地笑道:“剛纔許墨林的話你也聽到了,他說的倒是沒錯。我之前是猶豫該不該進宮。被他們提醒,倒是應該立刻進宮,這麼好的機會,錯過了就太可惜了。這未嘗不是天意!”
涴兒有些不太明白,茫然地望着永鈺,吶吶地點頭道:“奴婢不懂,主子可別把奴婢的話當回事!”
永鈺扭頭笑笑,點頭道:“罷了,你也不用懂那麼多,吩咐你做什麼,你就去做便是了!”
涴兒悶悶地點點頭,認真地想了想:“主子,我也想學着認字!”
永鈺看着涴兒,笑道:“之前你在宮裡不是跟着寶石學過識字嗎?”
涴兒苦笑着搖頭道:“從前也是能簡單地看看物品單子,但是一些道理還不明白呢!”
永鈺笑道:“這倒是不必再去找師傅認字了,你去我書房先拿些簡單的書讀一讀,有什麼不懂的就問我便是!”
涴兒之前在宮裡跟着姑姑們學了認字,只是平日裡瞧瞧物品單子,整理永鈺的東西入賬罷了。雖然認得字,但是卻沒讀過什麼書。雖然很想讀書,但是畢竟只是奴才,沒主子的容許也是不能夠的。這時得了永鈺同意一時間倒把之前的擔心拋在腦後,開心地笑道:“奴婢謝主子恩典!”
永鈺笑着點頭道:“讀書是爲了叫人明理。明白做人的道理,做事的事理。才能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雖然你是奴婢,但是隻要心中一腔正氣,活得坦蕩,便沒那麼多的痛苦。”
涴兒聽着,笑道:“主子說的是正經,奴婢額娘也說,做人要行的正,才能不會被人戳脊梁骨!”
永鈺含笑望着涴兒,點頭道:“你額娘還說什麼了?”
涴兒笑道:“奴婢額娘有一句,倒是和主子時常講的有些相似。奴婢額娘說。人做事天在看,不管是做什麼都是自己要承受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老天爺公平的很!”
永鈺詫異地看着涴兒,點頭嘆道:“唉,這些年,瞧着宮裡的這些是是非非,何嘗不是自作自受呢?想得多,得不到,最是痛苦難熬!所以,人最難的是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明白了自己想要的,就要去努力實現。這樣纔不會後悔,也不會抱憾終身!”
涴兒嘆了一口氣,點頭道:“可不是,人是,最難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主子年紀輕輕的,居然能看的這樣透徹,奴婢竟然覺得主子彷彿比皇后娘娘還看的透呢!”
永鈺苦笑着嘆氣道:“我和皇額娘不同,整日的旁觀着宮裡的那些是非,那些人在皇額娘面前自然不敢流露任何馬腳的,但是在我眼中則完全不
同。所以,我才能看的比皇額娘更通透!”
永鈺其實還不想說,皇后沒有看到這些的另一個原因。那就是皇后的眼中只有皇帝,只有乾隆一心想要打造的盛世天下。但是卻早已忘記了自己想要的。只以爲乾隆想要的,就是自己想要的。從未想過自己,更沒有想過自己想要什麼。否則也不會遭受人間最大的打擊。
想到這些,不覺沉重地嘆了一口氣,低聲道:“皇額娘終究是不一樣,皇阿瑪那樣疼惜,她眼中是看不到那些下作的手段的,即便看得見,也以爲那些人不會算計她。”
涴兒想着皇后往日的樣子,也忍不住地嘆氣。這時,車駕已經到了神武門外,當先而行的護衛管領已經遞了牌子進去,隨着車駕的過來,神武門的小側門被無聲地打開。車駕隨即馳入。
進了神武門,車駕便停了下來,永鈺扶着涴兒和綠痕,上了肩輿,向長春宮而去。
跟着永鈺的肩輿,涴兒本來以爲永鈺要直接去養心殿,但是看永鈺沒有去養心殿,而是去了長春宮,心裡很是不解,也不敢問,只好跟着永鈺,往長春宮而去。
四月中的天氣格外地舒適,披着斗篷的永鈺乘着肩輿到了長春宮外,這個往日格外熟悉的院子,永鈺這時進來心裡卻是一陣陣地刺痛,英年早逝的皇后,原本是不應該這樣匆忙離開的。這個院子裡,彷彿還能聽到額娘那寵溺的提醒,聽到那疼愛的呼喚。
扶着涴兒下了肩輿,永鈺早已被淚水模糊了眼睛,走進長春宮的大殿,迎面擺放着皇后的靈位,東西兩邊的內殿,都還是從前皇后在世時的樣子,甚至連皇后匆忙放在妝臺上的單子都還原封不動地擺在那裡,彷彿皇后隨時都會從身後走進,如往常一樣笑着在東殿的南炕上坐下,在陽光中讀書做針線。
永鈺想起,乾隆身上的一些內衣,都是皇后親手所制,乾隆也珍愛異常,捨不得穿。
想着這些,心中悲痛更是如翻江倒海一般狂涌而來,扶着涴兒還沒有走進大殿便再無力氣,只是哽咽着泣不成聲。
得到消息的錦紋匆匆趕來,看到永鈺的樣子,也頓時淚如泉涌,含淚跪下道:“公主!”
永鈺哭了一會子,看到錦紋,很是意外,不覺接過綠痕遞過來的熱巾擦了臉,問道:“錦紋,你怎麼還在這裡?”
錦紋含淚搖頭道:“奴婢原本是要出宮了,但是捨不得皇后,左右娘娘都不在了,奴婢也不在乎這幾個月了,只想着多陪着皇后娘娘幾天!”
永鈺含淚點點頭,看長春宮的幾個宮女還是從前的老人,便又有些傷感,嘆氣道:“你們能在這裡多伺候一天,皇額娘也能自在一些,連着皇阿瑪看着心裡也好受些。”
錦紋含淚點頭道:“等奴婢送走了皇后娘娘,再去給公主請安,如今只是想多守一日是一日!”
永鈺掉着眼淚,點頭道:“也好,等出宮了,可一定要去我那裡說說話。”
錦紋只是含淚點頭道:“這是自然的,奴婢又許多話也是要同公主說
的!”
永鈺打量了一眼大殿,嘆氣道:“皇阿瑪近日可還好?”
錦紋嘆氣道:“公主還沒去瞧皇上?”
永鈺點頭道:“聽說皇阿瑪震怒,額駙也沒能出宮,所以想進宮瞧瞧,只是想起皇額娘,一時悲傷,就先過來瞧瞧。”
錦紋看了一眼內殿的落地鍾,點頭道:“皇上每日午膳前會過來瞧瞧,這會子恐怕就要過來了,主子倒是不必再去養心殿,派人過去打聽着就是了。若是皇上不過來,再去不遲。”
永鈺做出擔心的樣子,嘆氣道:“我就怕色布騰闖禍,如今皇阿瑪正在悲痛之中,萬一額駙不懂事……唉!”
錦紋這才恍然,聞言,便安慰永鈺:“公主無需擔心,皇上心裡念着皇后,自然會照拂幾分,即便額駙不懂事也不會有什麼大事!”
永鈺看着殿內的陳設,眼圈還是控制不住地紅了,嘆氣道:“若是皇額娘在,我又何用如此……”
這話說的,錦紋也一下子沒控制住,頓時掉起眼淚來,旁邊伺候的衆人也都跟着嘆起氣來。
這時,只聽院子外傳來王進保那熟悉的嗓音:“皇上駕到!”
衆人急忙轉身,永鈺急忙擦了臉上的淚水,大步迎出殿外,顫聲道:“皇阿瑪……”
看到永鈺,乾隆很是意外,關切地點點頭,嘆氣道:“你身子好些了?”
永鈺含淚上前行了全禮,點頭道:“永鈺剛出了月子,進宮來瞧瞧……”
乾隆這才恍然,扭頭向旁邊的王進保吩咐道:“大格格滿月,朕差點忘記了,快去把備好的賀禮送到公主府!”
王進保急忙躬身道:“嗻,奴才這就去!”
永鈺上前一步,焦急地向乾隆問道:“阿瑪,色布騰不是闖禍了吧?永鈺替他向皇額娘賠罪……”
乾隆不解地望着永鈺,這纔看到永鈺穿着家常的服飾,便知道是匆忙剛進宮的,不覺皺眉道:“怎麼回事?色布騰不是在當值嗎?”
王進保忙上前躬身道:“額駙還沒走呢,皇上下旨鎖拿刑部諸位大人,上書房當值的幾位大人,都還沒敢出宮呢!”
乾隆不覺冷哼道:“這個阿克敦,對皇后大不敬!刑部上下,怠慢鬆懈,理應從嚴發落! ”
永鈺做出鬆了一口氣的樣子,苦笑道:“阿瑪沒事就好,我是擔心色布騰氣着了皇阿瑪!”
乾隆點點頭,當先走進長春宮的大殿,在皇后的靈前親手點了香,輕聲道:“皇后,朕來看望你了,今日奴才們大不敬,我總是要嚴懲的!你不必擔心,朕心中有數……”
永鈺在旁邊聽着,忽然想起之前許墨林的話,也上前爲皇后進了香,低聲道:“皇額娘,永鈺今日出了月子了,大格格安好,永鈺一切都好,額娘放心……”
聽了永鈺的話,乾隆長嘆一聲,轉身向西暖閣走去,邊走邊說:“來,和阿瑪說說話……朕也想你了!”
永鈺聽得心中一陣唏噓,忙跟在乾隆身後進了暖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