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春雨過後,御花園裡的杏花開的燦爛,永鈺踩着落在地上的花瓣,慢慢地踱步。涴兒和蘇月則帶着其她宮女太監站在不遠處等着吩咐,旁邊的石凳上,蘇月墊了厚厚的軟墊,備好的茶水乾果也都擺在了石桌上。
永鈺看着御花園裡參天的古樹,心裡很是無奈,今年看樣子,皇阿瑪和皇額娘都推遲了前往圓明園的日程,原本準備好的春衫也都重新取了出來。因雨後天氣溼潤溫暖,永鈺便帶着衆人到御花園散步。
因爲前幾年在御花園和柏貴人的遭遇,也讓永鈺留意了些,不再打扮的太過隨意。便穿着桃紅色宮緞綴寶繡鳳旗袍,二把頭上也戴着東珠流蘇簪,還戴了一對赤金點翠紅寶石如意簪,手上帶着東珠十八子手串,胸前還戴着一串蠶豆大的東珠項鍊,腳上穿着珍珠流蘇元寶底。
永鈺正在看着腳下落在地上的桃花,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低低的說話聲,扭頭望去卻正是於姑娘帶着一名小丫頭,和兩名宮女走了過來。
看到永鈺,於姑娘也有些意外,上前行了半禮笑道:“公主今日倒是有閒情呢。”
永鈺看她給自己行半禮,心中很是怪異,旁邊的涴兒笑道:“於姑娘,您這行禮恐怕是錯了吧?旁邊服侍的嬤嬤爲何不教導呢?很是該罰!”
旁邊被皇后撥到於姑娘身邊的那嬤嬤忙上前行了全禮陪笑道:“奴婢見過主子,主子不知,皇后娘娘吩咐過了,於姑娘在宮裡只興行公主的禮便是。如今於姑娘年齡小,見了主子行半禮,也是對的!”
涴兒冷笑道:“難不成,主子要給一個民女還禮嘛?!”這活說的在場的幾人都暗自吃驚,沒想到涴兒說話如此犀利。看到涴兒還要再說,永鈺忙笑道:“公主的禮?不知是按照固倫公主算呢還是按照和碩公主算呢?以後行禮,別跟個妃子似的,沒得落了身份!”
那嬤嬤嚇得臉色一變,急忙跪下道:“主子饒了奴婢吧,都是皇后娘娘的吩咐!”
聽那嬤嬤這麼說,想了想,便笑道:“這話說的可笑了,公主便是公主,便是如四妹妹那樣,收爲皇阿瑪的養女,自然是公主,可如今,不過是皇額娘吩咐按照公主的待遇安置,那可不是公主。安置着,吃穿用度隨着公主的檔也就罷了,這行禮,皇額娘可沒說吧?”
那嬤嬤嚇得,連連叩頭道:‘奴婢該死,奴婢再也不敢了!主子開恩……”
永鈺皺眉道:“罷了,起來吧!”
那嬤嬤臉色慘白地起身,向永鈺又行了禮,這才退下。
永鈺心知這於姑娘必定是大有緣故,自己不知內情,糾纏下去,終究不好。若是由此影響了父母的計劃,那邊便極爲不好了。只是看到於姑娘如此可笑,心中便有些好奇。
正想着,旁邊的於姑娘掙脫拉着她的小丫頭,朝永鈺走了幾步,冷笑道:“我已經行了禮,你即便是公主,我也是得皇后看重的,竟然如此輕視我!這宮裡,還沒人敢這樣!”
永鈺在石凳上坐下,蘇月忙倒了一杯茶遞給永鈺,永鈺接過
茶,扭頭瞥了一眼於姑娘,笑道:“還是坐下吃茶吧,這宮裡就是如此,住得久了也就習慣了!敢不敢的,何必在意!”
看永鈺有點像息事寧人的樣子,涴兒和蘇月都很是不解,兩人不好開口,都向對方望去,這才發覺兩人似乎想到了一處。
於姑娘看着永鈺,猶豫了一下,旋即又笑道:“公主說的極是,佳瑤能得皇后看重那是前世的緣分,其實,公主也應該明白皇后的苦心纔是。”
說到這裡,看了一眼那嬤嬤,笑道:“皇后娘娘那我當女兒一般,前次見了公主便覺如姐姐一般,因心中敬畏,不敢表達愛慕,今日見了,還請公主不要嫌棄。“
這話聽得永鈺十分意外,雖然她猜到父母的一部分用意。但是沒想到這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子,膽子竟然這麼大。在以往偶然見過的官員人家的女孩中,極爲罕見。
看着於姑娘期盼的目光,永鈺笑道:“於妹妹快坐下,一同吃茶吧!”
於姑娘望着永鈺,笑笑。走到永鈺身前坐下,笑道:“都說,宮裡規矩大。我從小就是個膽子大的,如今仗着皇后娘娘倒是沒覺得規矩如何大!”
永鈺端起茶杯,輕呷了一口。笑道:“的確是膽子大,你這樣的。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呢。不過也好,正好可以說說話,比那些畏畏縮縮的,讓我舒服許多!”
於姑娘笑道:“可不是,這宮裡悶得慌,有個說話的人,的確是暢快些!”
永鈺仔細打量着於姑娘,越看越覺得有些眼熟,似乎在那裡見過一般,而且眉眼之間,竟然有一種讓自己的熟悉的感覺。這讓永鈺心中暗自吃驚不已。
聞言永鈺想了想,笑道:“你年紀還小,一個人住在宮裡的確悶得慌。”
於姑娘點頭道:“正是呢,家裡幾位姐姐,都不怎麼和我玩,在家裡也是悶得慌,還不如宮裡舒服呢,至少皇后娘娘真心疼我!”
永鈺行禮微微一動,急忙問道:“你額娘,對你不好嘛?”
於姑娘撇撇嘴,搖頭道:“按理說我是我娘嫡出的幼女,可我娘對我總是淡淡的。倒是祖母和父親,都對我極好。”
永鈺心中一跳,笑道:“你上面還有嫡親的兄弟姐妹吧?”
於姑娘點點頭:“有個大哥,還有個二姐,我娘對二姐比對我親熱的多了。雖然吃穿用度上,我比二姐強得多,可是我娘始終不如對二姐那樣親熱。倒是皇后娘娘比我孃親熱的多,我在皇后身邊,倒彷彿是在孃親身邊似的!”說到這裡,眼圈也忍不住紅了些。慌亂地看了一眼永鈺,擡手擦掉,笑道:“我也不知道爲什麼,見着皇后娘娘,總覺得像是自己的孃親一般!雖然這話,說出去是僭越,可是我真的是這樣的感覺。見着公主,也彷彿見着姐姐一般。”
看她長長的睫毛上還掛着淚珠,永鈺沒來由地一陣心疼,不覺握住她的手,柔聲笑道:“無妨,我也是沒有姐妹,身邊連個說話的也沒有,你這個妹妹,我很喜歡。”
於姑娘終究年紀小些,這時候才十歲
多,聞言便開心不少,笑道:“這可太好了,公主姐姐,你這鞋子真漂亮啊!”
永鈺看她一雙天足,很是小巧,不覺笑道:“聽說漢女都要裹腳,你這倒是沒有?”
於姑娘笑道:“可不是呢,都是父親心疼我,裹了幾次疼痛難忍,就讓我不再裹了。說將來萬一進宮見駕,裹腳就不好了。如今,果然進宮了。父親還真是有先見之明呢!”
永鈺心底深處涌起一陣莫名的悸動,勉強忍耐着跑去見皇阿瑪的衝動,笑道:“可不是呢,宮裡我還沒有見過裹腳的女子,那樣當真是太不人道了。對女兒家太殘忍。”
於姑娘笑道:“如今有了皇后娘娘的看重,我也不擔心回去再被母親催着裹腳了,想想都覺得疼呢!”
聽她的話中,隱約透着一絲可憐,永鈺心中也是一陣難過,點頭道:“既然皇額娘拿你當女兒,若是再有人逼你裹腳,你只管和我說,我給你教訓他們!”
於姑娘終究年齡還小,聞言立刻笑道:“這可太好了。有了皇后娘娘和公主姐姐的話,我就不擔心了!”
說到這裡,向身後隨侍的宮女們掃了一眼,冷笑道:“我知道你們瞧不起我,只是害怕皇后娘娘。如今,公主姐姐也看重我,你們哪個還敢看不起我?”
幾個宮女都是之前在皇后身邊伺候的。只是臨時撥在於姑娘這裡服侍,加上於姑娘雖然很受皇后看重,可畢竟只是個漢女。宮女們本身因爲是皇后的侍女,在宮裡多有幾分面子,加上本身也有品級,在這個小小的漢女面前,行事便難免不如在皇后跟前殷勤。這些差異,於姑娘年紀雖小卻看得十分真切,這時便忍不住說了出來。
宮女們聞言,都嚇了一大跳。原本瞧着於姑娘這麼巧遇到了宮裡正經的公主,加上之前公主似乎也對於姑娘有些敵意,幾人便存了瞧熱鬧和幸災樂禍的心思。這時見公主和於姑娘相談甚歡,兩人似乎還挺投緣,心裡便有些忐忑。 又驟然聽到這麼說,一時都嚇得跪在了地上。
其中叫芍藥的大宮女,上前跪下,叩頭道:“主子明鑑,奴婢們是按照規矩行事的。姑娘年紀小,不懂宮裡的規矩,奴婢實在是冤枉!”
永鈺自小在宮裡長大,對這些宮女的心思十分清楚,聞言便冷笑道:“你們怎麼想的我懶得問,只是皇額娘吩咐的事情你們若是不盡心,可別怪皇額娘責罰。若是於姑娘有什麼委屈向皇額娘說了。你們有幾個命在?”
衆人嚇得,都叩起頭來。永鈺也明白這事情的蹊蹺,等閒人看不出其中微妙,,也不能讓人看出蹊蹺來,也就不好太過責罰。便只是冷笑道:“罷了,每人下去領十手板的罰,日後發現,決不輕饒!”
衆人聞言心裡都鬆了一口氣,紛紛叩頭謝恩,於姑娘聽着要打宮女們手板,也心裡高興,聞言笑道:“公主姐姐,你真好。若是我真姐姐便好了!”
永鈺看她總是言行無忌,雖然是年紀還小,但也不是好事, 便含笑勸道:“對人不要太過直接,說話留幾分纔是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