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可能!不是怎麼會!而是——事實就是如此!”
滿座震驚中,夏天的臉色卻陰沉得彷彿要滴出水來。
“你們難道沒發現我們這次大戰有太多的異常嗎?從最一開始那幾架莫名飛來的飛機開始——”
“我懷疑隆爾就是從那幾架飛機上過來的!至於他爲什麼敢這樣還不知道,但以他的天才,連我們都被他騙得入彀中而不自知,他略施小計,會騙不過一個西陸飛行員?我們恐怕陷入那個蠻族非天空高級指揮官不敢坐飛機的思維誤區,不可自拔了!”
“而之後的一系列異常,也只有他在,才能處處都得到完美解釋!”
……
“我甚至懷疑有很大可能,從他們入侵之始到現在,他戰略的最終目的其實根本不是先西后東,而是就是蓄謀指向我們的!”“先給在我們最防範的時候打西邊,卻同時通過西邊的壓力給我們放血!然後,他就在我們早陷入了他們先西后東戰略的思維定勢,最不防範的時候!卻回身一擊,完美收官!”
“他用很長的時間,慢慢從西邊抽調兵力,慢慢調過來,藏在我們很少去偵察的極北深處,並僞裝成一個糧食中轉站。”
“然後,他用一種未知的欺騙方法,讓那個西陸飛行員心甘情願地載他過來,而不會對他有任何危險,甚至,他可能都讓那個飛行員以爲他是自己人——反正他是西陸與蠻族的混血兒,長得很象!而這種手段,恰恰給了我們瞞天過海的欺騙!”
“再然後,他在七次會戰前期隱忍不發,坐視蠻族失敗——甚至那失敗都有可能是他計劃中的一環!他必須把帝隊引離大淩河防線纔會取得完美的勝利,而他,從來都是完美勝利者!”
……
“於是,失去了最精銳與最後的軍隊。帝國崩潰!而失去了最重要與最強大的帝國,人類也必然將隨之崩潰滅亡!”
“好完美的戰略!好毒辣的心計!”
夏天咬牙切齒地說道。
滿帳篷的面色卻是隨着他的話聲,陡然地、同時地,變得蒼白無比!
“我怎麼……越聽越覺得參謀長的分析很有道理……”
一個參謀艱澀無比地說道。
“難道,我們對面的,真是隆爾?那個用兵如神的隆爾?”
又一個蒼白的聲音楞楞說道。
滿座俱靜,似乎所有人都震驚於他們的分析,並開始感到惶恐,少部分人已是滿臉慘然。
……
夏天的神情卻又漸漸鎮定了起來,或者。他強迫自己鎮定了下來。
他看着人心惶惶的參謀羣,忽然又開口言道。
“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他的計劃雖然完美,但也出現了幾個變數!”
“第一,他沒有想到我們會突然擁有殿下!這是他完美計劃的第一個變數——沒有殿下,說不定我們早就已經在他更早的時候就發動的陰謀中崩潰了!更遑論打出第七次會戰!”
“第二,他調整了他的策劃,使戰局又重新回到他的軌道。並開始準備最後一擊。但第二個變數出現了——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我們華夏人,從來都只相信自己的雙手!我們發起了更接近於決戰性質的第七次大淩河會戰,並給了蠻族當頭一擊!”
……
“於是。急劇變化的戰場形勢,逼隆爾不得不露出了第一個破綻——他不得不在蠻族撤退戰中出手,指揮狼騎擋住我們重裝集羣的兵鋒!這固然讓我們的大勝變爲了小勝,但也終於開始將他從深深的暗幕中暴露了出來。引起了我們的懷疑!”
“而之後,他也許萬萬沒有想到,我們的帝國女神念夫心切。卻是往極北腹地派出了三個偵察兵——三個幾乎將極北深處翻了個遍的偵察兵。於是,他們潛伏的兵力卻被那三個偵察兵幸運至極的翻了出來,更回來報告,引起了我們的重視!”
“是的!再完美的計劃,也終究有它的變數!隆爾再天才,也是人而不是神,他不可能預知所有的變數——而這,恰恰是我們現在可以利用的,我們唯一的生機!”
夏天斬釘截鐵地說道,人羣隨着他的分析,亦是漸漸鎮定了下來。
……
“那我們應該怎麼做?”楊琦雖然臉上滿是憂慮,但也是不住地點着頭,他讚許地看着夏天,臉上卻也有一絲欣慰,他低低問道。
“我們必須撤退!到現在,我也總算明白爲什麼蠻族海軍要遠離極北港堵住我們北上的艦隊了。他們必須給自己留出一段暢通無阻的海岸線——便於他們的伏兵通過海運,直接側擊我們背後的海岸線!”
“而我們,現在就有樣學樣,讓一直待命的重裝集羣往東邊去,堵住他們伏兵的路,大部隊……隱秘地,迅速地撤退!”
“同時,前線的攻勢要加強,我們要讓蠻族以爲我們根本什麼都沒發現,到大部隊已經拉開距離的時候,再讓他們通過我們給他們留下的運載車輛迅速撤離。”
……
“這樣,才能在沒有蠻族追擊的情況下,把兵力最完整地撤下來——他們的機動力在極北雪原上不可能比得上擁有各種運載魔裝的我們,只要我們主力和他們極北要塞各戰線主力,拉開了一段距離,他們也就萬難追上我們了!”
“現在,也該輪到我們騙騙他們了。參謀部,立即就撤退做出詳盡的進攻、撤退、欺騙的各方案——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早一秒撤退,也許就能多挽救一萬名戰士的生命!”
夏天沉沉掃視着在場的軍官們,他低沉地說道。
衆人紛紛點着頭,一個參謀卻忽然想起了什麼,又擡頭疑惑問道:“長官,部隊確實可以撤下來,但前線要加強攻勢,殿下就必須在場。否則沒了光環,蠻族很容易察覺出來我們的動向——那殿下什麼時候撤?”
夏天一直鎮定自若的神情猛然變了,他的面容顫了顫。
……
“這個,我會與殿下去協商的,你們先去忙你們自己的事吧。”
他沉默良久後,卻是向參謀們揮了揮手。
參謀們退去後,夏天轉向了一直靜靜思索着什麼的楊琦。
“長官……”他苦笑道。
“我明白你想說什麼,就按你說的辦吧。”
楊琦卻是低低嘆了口氣,他默然着。
……
良久,他又看向了夏天。
“她已爲我們經歷了無數危險。幾乎失去了能失去的一切——即使是爲了所有人,我們也不能要求她更多了,只能……憑她自己的意願。”
“但如果殿下願意留在前線協助佯攻的話,那就讓她留下吧。畢竟……如果沒她在,蠻族有那個奸狡如狐的隆爾在,反應過來的時間也許會很短很短。而帝國……也不能再有損失了,即使這次全須全尾地撤回去,大淩河防線面對再次得到加強後的蠻族與隆爾,還不知道守不守得住呢。”
楊琦又嘆了口氣:“但只要你們的欺騙做得夠好。行動夠快;只要蠻族沒及時反應過來,大軍、殿下,都還是可以安全撤離的。我們會留下來爲大軍殿後,並帶她一起走。”
他低低說道。
“但對面是隆爾……我們必須裝得很象很象——哪怕任何一個地方出了點小問題。都可能被他察覺到我們的撤退,從而引發……那首當其衝的,就必然是……”
夏天卻是無比憂慮地說道,他的眼中已滿是不忍之意。
楊琦頓時也是沉默了下來。
“我知道。你去問問她吧。”
他最後如是說道。
……
“這麼說,謝寧……他真的不在了?”
軍營的深處,似乎從開戰以來。全身閃耀的黑色光華就永無停歇的少女卻正看着蘇平,她面無表情地緩緩問道。
“十有……我們最後的痕跡發現他們上了定北編隊,而定北早已……再加上到迄今爲止也沒有任何定北倖存者的消息……各方面跡象也完全確定了定北編隊已經消失在了那片茫茫海面上……所以,已經基本可以斷定……”
蘇平黯然着欲言又止,隨即,他看向了少女,眼中已滿是憐惜。
“蘇妹……”他低低喚道。
“哦……我知道了,那沒什麼事了,你回去吧。”少女卻是低低說道,仍然面無表情。
她清冷的話聲似乎亙古未變,又似乎失去了最後溫度的山泉……叮咚墜下,帶着一種粉身碎骨的哀婉與慘烈。
……
“蘇妹……”蘇平眼中滿是不忍,他再次低低喚着。
“你要想想小外甥和小外甥女,堅強點……”他遲疑着說道。
“我知道的,你去吧。”少女仍然木木說道。
蘇平凝視着少女從未變化過的面容,他低低嘆了口氣,出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轉身的一瞬間,冰霜清冷的少女面容上,卻是漸漸滿溢着噴薄而出的淚水。
她從口袋裡顫抖地掏出了一張照片,照片上,英武的青年將軍正望着她,溫柔地微笑着。
“我來找你了……你卻不在……”
她低低喃喃着,顫抖着撫摩着他,淚痕在少女柔美清冷的面容上蜿蜒蔓延,猶如壓抑多年,終於決堤之水。
……
“少夫人……”一直默立於少女身後的彩雲望着無聲流淚的少女,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濃烈至極的痛惜,她輕輕喚道。
少女卻沒有理她,徑直往地下室裡間走去。
淚珠成串地從她臉上落下,當落到地面的時候,卻已在升騰的雙色光暈中凝成冰冷的淚滴,打在地面上叮噹做響。
隨後,門在少女的身後關上了,一聲冰冷的、彷彿失去了所有生機的呢喃隨着少女的關門聲,細不可聞地傳了出來。
“我來找你了……你爲什麼……卻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