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走後,蘇蘇家的氣氛卻開始變得極其詭異。
蘇母進了門,找了個地方楞楞地坐着,神色變幻莫測。
蘇父卻似乎很有些驚訝的看着謝寧,眼裡閃爍着某些意味難明的光芒。
只有蘇蘇癡癡的看向謝寧,卻是純淨的,滿心擔憂的神色。
只見她望着謝寧,輕輕地搖了搖他的手:“謝寧……你剛纔怎麼那麼衝動,跟那人去相約決鬥做什麼?他是大魔戰了……”
“是啊……謝寧,你不應該如此莽撞不智。他明顯是以言相激,偷換概念——與他決鬥,與和試圖傷害蘇蘇的蠻族決死一戰,那是兩碼事。”蘇父緩緩接道。他的神色中,卻似乎很奇怪地帶着某種試探的意味。
“別擔心,沒有把握,我不會這樣的。”謝寧從怔忪中終於回過了神來,他微笑着拍了拍蘇蘇的手,如是安慰道。
“別忘了,我已是顛峰九級魔戰,更是傳承到了先祖,傳奇星耀謝志大人的傳奇天賦魔戰技——咫尺天涯。咫尺天涯之所以能被稱爲大陸唯一的傳奇,又怎能不神妙非凡?所以,謝雲的階位優勢雖然大,但早就被我的咫尺天涯無形中抵消掉了!”
……
而且,我的咫尺天涯感覺也變強了……謝寧默默道。
當醒來後,也許是因爲雙魂合一,他能真正直接控制那種前世靈魂帶來的神秘魔能了。他感覺咫尺天涯位點與自己的聯繫似乎多了一絲,當自己試着運用的時候,他赫然發現,他的咫尺天涯,已然是達到了能二次位移的程度!
這可是質的飛躍,要知道,連續用兩次咫尺天涯的效果,一次就可以達到,並不在於能省點魔能,而在於……在極限時間內的極限位移中,能使自己的位移頻率翻了一倍!
所以,即使我是九級魔戰對大魔戰,即使他有魂脈技,我也是在所不懼!謝寧自信地想道。
……
蘇蘇聞言頓時鬆了一口大氣,正欲說話,卻見父親已是問道:“那你剛纔還……”
“不如此,怎能讓他以爲勝券在握?兵法有云,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若是我沒把握,我自然是要營造出信心滿滿的形勢來,讓對方不敢進攻。然而若是我有把握,我又何妨示敵以弱,驕敵之心?”
謝寧頓了頓,他苦笑了一聲,回答道。
蘇父楞楞地看着他,他忽然也苦笑了一聲:“說句實在的,你們魂脈世家子弟的心思,真都這麼複雜嗎?我一直以爲……你是個莽撞熱血的單純青年?”
謝寧又是一聲苦笑,他的眼中忽然露出了一絲緬懷的神色。
“是啊,我曾經是……但人都是會長大、成熟的。”
“而我的靈魂,在某一刻起,真正成熟了。您也知道,我從沒將我的心思主動對他人使用過,哪次不是被動的反抗?但你如果被動都不會用,那就真危險了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怎能無?”
“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值得你用真心去對待的,過分單純善良,反受其害。我以前,就是不懂啊,否則……”
他緩緩訴說着,神情中已滿是惆悵。
……
蘇父卻是贊同地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最開始,我覺得你簡直象個聖人,又象個單純莽撞,一根筋的人。你這樣的性格,或許會讓你成爲一個英雄,但未必會讓你是一個好丈夫。”
“所以我一直隱隱擔心,蘇蘇跟了你,未必會幸福。蘇蘇她母親當初那樣,我沒一開始就反對,也是考慮到這點——直到現在,我才放下心來。有時候,一片純白的靈魂,並不適合生存,而有白色底線的灰色,纔是一個既正直、又適應社會的人。你現在的想法,纔是真正成熟的。”
“謝謝叔叔誇獎。”謝寧微笑着躬了躬身:“那麼,是否這意味着,您認可我了?”
蘇父也開始輕輕微笑。
“你說呢?”他一邊說着,一邊向正坐在沙發上發怔的蘇母示意着,向謝寧使了個眼色。
……
謝寧已是心領神會,他想了想,卻是站了起來,先是向蘇母深深地鞠了一躬。
“阿姨。您好,我是謝寧。”
一直楞楞坐着,似乎魂遊天外的蘇母彷彿被驚醒一般,忽然緩了過來。她看向了謝寧,眼裡閃過一絲莫名的意味,卻沒有說話。
“在此之前,您一直對我和蘇蘇有着諸多誤會。我不得不向您介紹下自己,我是謝寧,數十天前的四級魔戰。現在的帝國極北軍團魔戰少校,軍團所屬某部輕型魔裝營營長,顛峰九級魔戰。”
“怎麼可能……”蘇母喃喃道。
“這點,我想現在應該已經難以懷疑了,魔戰等級無法作假,極北軍團也不可能被我矇騙,而將小小年紀的我提拔至魔戰少校的顯要位置。最關鍵的是,蘇叔叔和蘇蘇……他們都已親眼所見。”
謝寧笑了笑,他指了指正含笑看着他們的蘇父。
只見他頓了頓,續又言道:“阿姨,不管您之前做了什麼,您都是愛蘇蘇,想讓她幸福,我們都理解您。可憐天下父母心,您也是爲她好。只是,我們覺得,您的有些想法,似乎是有些偏頗的。”
“阿姨,這個世界上,除了力量,財富,與權勢外,還有很多美好的東西,值得人去追求,去尊重。”
“您想想,帝國與蠻族的千年戰爭之間,帝國魔戰們爲什麼要前赴後繼,捨生忘死,只爲他們的同胞能活在陽光之下?力量者們什麼時候居然爲普通人做犧牲了?”
“如果人世間只剩下力量的對比與利益的取捨。那麼,帝國魔戰們爲什麼要爲身後的普通人犧牲自己寶貴的生命?他們身爲力量者,哪怕是投降了蠻族,恐怕也能活得很好,照樣能高高在上。”
“然而,千年以降,爲什麼只有戰死的帝國魔戰,沒有投降的帝國魔戰?”
“1849年,當勝利的鐘聲在天武門廣場上再次響起的時候……當年,也是從這片廣場上誓師出征,先後經歷了獨立戰爭與西征戰爭的帝國魔戰們,已是十不存一。這又是爲什麼?”
“我想,他們只爲了兩個字,責任與守護。”
……
“我不是在裝什麼道德聖人,清高君子。我也並不認爲自己是這樣的人。相反,我總覺得自己似乎總有些……睚眥必報。”
謝寧苦笑一聲,他心裡忽然閃過那天的要將郭氏趕盡殺絕的誓言,閃過王強李宏黃明光的身影。
姑且不論郭氏是否罪至於死。僅僅是李黃二人,就將自己的性格體現得淋漓盡致——誰對我好,我就對他更好,誰對我不好,我就對他——變本加厲,睚眥必報!更還是喜歡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而且,也就如剛纔,謝雲在給自己挖坑,自己何嘗不是在給他挖坑?難道自己的行爲只要佔據了道德高點就光明正大麼?從根本上來說,兩人都是爲自己而已。
先祖志大人的話說得好啊,沒有所謂的正義與邪惡。
而更遑論自己的前世了,雖然被現世中和了不少,但也絕非什麼良善君子。好在,兩世的他都有一個共性——身爲一個男人,對自己所愛之人的……責任與守護。
謝寧默默地想道。
……
然後,他望着蘇母,滿眼真誠的神色,續又言道:“是的,我不覺得自己是個滿懷道德的正人君子。”
“但我覺得,男人的責任,大抵就在守護。小到保護好自己的親人,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孩子。讓他們自由自在,平安喜樂,讓他們幸福。這是每個人都必須做到的,不爲什麼,就因爲我們是一家之主或未來的一家之主。是男人。”
“而力量大的人,則大到守護自己的同胞,自己同族,自己的祖國,讓他們不會受異族侵略,高貴獨立。”
“我覺得,只有上述兩種這樣的男人,纔是真正值得依靠的男人。也只有這些,纔是男人的榮耀所在。這纔是力量者的高貴與榮耀所在。”
“帝國魔戰們,包括那些普通人組成的魔裝兵們。也正是在這樣的信念下,不畏生死,只爲爲他們的親人、女人、孩子,換來光明與和平的未來。哪怕付出生命,也是在所不惜——他們纔是真正的男人。他們,才真正的高貴,值得託付。他們,纔是帝國千年以來,最可愛的人!”
“所以,阿姨,您將一個人是否有力量、有權勢、有地位、有財富。來作爲這個人是否值得女兒託付的絕對標準,是否有失偏頗了?沒有力量自然不佳,但只有力量,就真的這麼好嗎?”
“阿姨,我不覺得自己是個天才,我也許沒有極其璀璨的未來。”
“我只敢向您保證,我在您女兒面前,能自豪地拍着胸膛,說自己是男人。而現在,我已恢復了自己的天賦,我也有足夠的自信做好一個永遠擋在她身前的男人,給她幸福。”
“我想,一個成熟的男人,即使他再弱小、再普通、再平庸,也該笑對責任。照顧好自己的孩子、女人、家人。這是男人的責任與力量所在,也是男人的光輝與榮耀之所在。”
“這也是我對您與叔叔,以及最重要的,對蘇蘇……這個我心愛的女孩,永世不變的承諾!”
“相信我,我會照顧好蘇蘇的,請允許她……嫁給我。”
……
蘇母楞楞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已是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母親!”
隨着謝寧的緩緩訴說,正期待地望着她的蘇蘇忽然楞了,她猛地撲進了母親的懷裡,已是放聲大哭。
蘇母望着似乎與她芥蒂盡消,又如往日般撲在懷裡委屈哭訴的女兒,她的心中忽然涌起了一陣悔意。
是啊……力量不是決定一切的,我們是擁有智慧與情感的人類啊……
有什麼,比讓自己的女兒找到自己真正所愛,又讓她覺得真正安心的男人好呢……更何況,那個男人現在看起來,還不壞。
我當初,不是也死活也要嫁給一個毫無力量之人,只爲他是個真正讓我安心的男人,只爲他對我是真心實意,只爲我愛他麼……
她恍惚中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