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蕭忠起身告辭,蔣興和也不挽留,令李施煙送出大門。經|典|書友羣2577-9060或2400-612李施煙回來後,蔣興和問道:“剛纔蕭忠說蕭鵬的抽風病已經不治自愈不知屬實否?”

李施煙說:“這事到不假,我在止戈亭見過他,一坐大半天都很正常。”

蔣興和思忖片刻,說:“唉,蕭家真是夠慘的了,無論蕭子儒開口多少錢,蕭家大院我一定要買下來。”

李施煙吃驚地望着蔣興和:“東家你這是……”

蔣興和輕描淡寫說:“沒什麼,惺惺相惜吧,想當初他們蕭家是何等的威風……人啊,真乃禍福無常。李管家,今天是什麼日子?”

李施煙說:“農曆三月初二。”

“離清明節掃墓還有幾天?”

“今年的正清明在三月初十,按祭祀的習慣,‘二月清明不在前,三月清明不在後’,最遲不能超過三月初七。”

“也就是說只有五天時間了,”蔣興和站起身,“李管家,陪我去蕭家走一趟。”

李施煙明白東家要去幹啥,不解道:“不是說由蕭子儒定時間麼?”

“他定時間的話,起碼在二天以後,這樣的話,他顧了面子可就耽誤了賠償的時間。不如幫忙幫到底,降低自己成全了他人。”

李施煙望着蔣興和:“東家真要把小姐嫁給蕭鵬?”

蔣興和不悅道:“嗐說什麼,這完全是兩碼事。”

主僕二人來到蕭家大院,蕭忠老遠迎出門來,他感激地與蔣興和耳語:“謝謝你蔣老闆,你若不來時,他會把約會時間定在後天——那就好看了,那些死者家屬會把這院子踏平了!”

蔣興和笑而不語,他進入客廳,卻不見蕭子儒,心裡就明白那書呆子可能又是“故伎重演了”。蕭忠衝蔣興和苦笑,然後親自沏茶——蕭家已經沒有可使喚的傭人了。

蔣興和估計蕭子儒還要躲一陣纔會出來,不覺又四下裡張望。客廳還是去年的擺設不變,但不少傢俱已經布上了灰塵。蔣興和擡眼一望,發現去年那兩幅字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蕭子儒自作的另二軸條幅,其內容雲——

下馬飲君酒,問君何所之。

君言不得意,歸臥南山陲。

但去莫復問,白雲無盡時。

另一條幅內容雲——

斜陽照墟落,窮巷牛羊歸。

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荊扉。

雉睢麥苗秀,蠶眠桑葉稀。

田夫荷鋤至,相見語依依。

即此羨閒逸,悵然吟式微。

二軸條幅的內容,都是王維之作,王因安史之亂受牽連,政治上受挫折,四十歲後就隱居藍田,寄情于山水書畫之間,與蕭子儒的際遇頗爲相似。從內容上可看出蕭子儒經過一年的寓居,心態已趨平靜,面對現實,他不得不認命,再從字上看,也沉穩了很多,與去年比判若兩人。

蔣興和又坐了一陣,蕭子儒總算出來了,他打着拱手說:“蔣老闆失敬,失敬,我和管家正商量着什麼時候約你呢。”

蔣興和欠身還禮,復又坐下:“我不請自到,蕭先生不嫌冒昧吧?”

蕭子儒亦坐下:“哪裡哪裡。老管家都和你說了吧?”

蔣興和說;“說了,恭喜蕭先生又入仕途。”

蕭子儒嘆道:“真是宦海無岸啊,本以爲已經脫離了苦海,誰曉得還要受苦。蔣老闆的意向?”

蔣興和說:“當然是有意,否則也不會過來,請蕭先生先開個價吧。”

蕭子儒欲言又止,最後把目光定在旁邊的蕭忠身上:“老管家你說呢?”

蕭忠望着蔣興和說:“我家目前的產業除了這套院子,靠止戈亭不遠還有二處門面。再就是北鄉有良田四十畝、山場一百二十畝、旱土六十畝,這些我們都有地契、文書,如果都是一個買主的話,我看十萬零捌百大洋是少不了的。”

蔣興和把目光投向蕭子儒:“蕭先生你自己認爲呢?”

蕭子儒說:“我跟老管家的意見一致。”

蔣興和說;“這個價我依了,如果蕭先生沒有別的想法今天可先付五萬大洋定金,剩餘部分把契約寫好了再一次付清。”

蔣興和如此慷慨,令蕭子儒主僕大感意外,二人面面相覷,有點不相信這會是事實,直至蔣興和又重複了一遍,蕭子儒才說:“我沒有別的想法,老管家你呢?”

蕭忠說:“那就這樣定了,只是有一事,大東家馬上要赴任上,那邊的家尚未安置,我們小少爺還要在老宅住一段時日,不知蔣老闆可通融否?當然我們是要付租金的。”

蔣興和很爽快就應承道:“沒問題,想住多久可由你們自己去定。至於租金的事就不用提了,我蔣某也不至於如此小氣。”

蕭子儒沒想到本以爲很費時、很棘手的事就這麼容易解決了,心裡非常高興,一高興就有了雅興,問蔣興和道:“蔣老闆在興趣上有什麼偏好?”

蔣興和不明白他的意思,就說:“談不上有什麼興趣和偏好,如果非要勉強,對古董略爲偏重一點。”

蕭子儒說:“早知道蔣老闆志在古董,我雲南家中有幾件珍品,日後有機會再相送,我今天想寫幅字送給你,不知蔣老闆偏重哪方面的內容。”

蔣興和這回聽明白了,就說:“我家是佛教信徒,就寫這方面的吧。”

蕭子儒即令蕭忠在客廳書桌上研墨鋪紙,蕭子儒疑神良久運氣揮毫潑墨,他寫的乃是——

不欲即仙骨,多情是佛心。蔣興和先生正。

蔣興和連連稱謝,還把蕭子儒的字大大恭唯一番,但令他感到遺憾的是,自始至終都沒能看到他過去的準女婿露面。蕭子儒雖然有意,蔣興和仍覺不便久留,攜了字就和李施煙一起告辭。

當天,蕭忠就從蔣興和處取走了五萬大洋安置遇難莊客的親屬,算是解了燃眉之急。雙方買賣地產、房屋的善後詳盡事務則由蕭忠和李施煙去處理。

卻說蔣興和與蕭子儒的買賣進展順利,他的另一件大事也有了眉目。三月初八這天早晨,蔣興和剛剛從牀上起來,張顯凡即向他報告:昨晚上譚小苦終於在祖墳露面,他掃完墓又馬不停蹄回靖州去了。張顯凡令羅國矮暗中跟蹤,他馬上也要動身去靖州,不久就會有好消息回來。

轉眼清明節就過去了。蔣興和與蕭子儒的契約已經簽訂,蕭子儒隻身一人帶着銀票去了雲南,但張顯凡的好消息卻遲遲沒有回來。

農曆三月十三日這天,靖州那邊終於有了消息——但回來的不是張顯凡而是羅國矮。羅國矮告訴蔣興和,他們找到了朱子湘、譚小苦在靖州的家,並好言勸他們回都樑居住。朱子湘得知蕭家要遷居雲南的消息,也一口答應回來,誰想到第二天再去的時候,朱子湘、譚小苦都不見了,而房子掛上了出售告示,並委託“望鄉客棧”的店家全權代理賣房。

蔣興和問道:“張顯凡在哪裡?”

羅國矮說:“說他要留在靖州找人,據我猜他是不好意思回來面對蔣老闆。”

再說譚小苦掃完墓從黃狗坳回來,就聽到師父說張顯凡已經找到了他們的住處,心裡頗爲吃驚。他說:“我在都樑只遇到了羅國矮,張顯凡是怎麼找到這裡的呢?”

朱子湘道:“張顯凡說,你回都樑的事正是羅國矮告訴他的。”

譚小苦似有所悟:“如此說來,羅國矮是受張顯凡遣派打探我的,我回來時被他一路盯上了。師父,你說此事該如何辦纔好?”

朱子湘說:“三十六計走爲上。”

“我們走到哪裡去呢?這房子一時半會也處理不了,去新的地方我們沒有盤纏。師父,張顯凡都跟你說了些啥?”

“他在我面前說蔣興和是何等的好,禮賢下士,連蕭金平、羅國矮這樣無用的人都給他們飯吃,說如果我們去拜他的碼頭,不僅不會遭到蕭家人的報復,還會得到保護。”

“他沒提朱王墓的事?”

“他沒提。依我看這個蔣興和確實比蕭子玉厲害,他先不提此事,慢慢上了他的當,那時想不幹都不能了。所以,我防他更勝過防蕭子玉。小苦,你在家裡好生待着,我去去就回來。”

“師父要去哪裡?”

“我去望鄉客棧找銀老闆,請他幫我把房子賣了。如果張顯凡過來找你,你不妨口頭答應他回都樑,先過了這一關再說。”

朱子湘走後,果然就有人過來找譚小苦,但不是張顯凡,而是羅國矮。譚小苦說:“矮老倌你乾的好事,我哪裡對不起你了,竟然在暗中盯梢?”

羅國矮說:“我正是要幫你呢,靖州這個鳥不下蛋的地方有什麼好,我來告訴你回都樑去享福——幹我們這一行的都死得差不多啦,回去生意會出奇得好。喂,你師父他要去哪裡?”

譚小苦說:“師父去哪裡我爲什麼要告訴?”

“小苦你誤會我了,我是說你師父不在纔好說話,有些話是不能讓他聽到的。”

“原來你又在這附近盯了好一陣了。”

羅國矮笑道:“嘿嘿,想和你說句話還真不容易,蔣老闆真是個大大的好人,如今知道朱王墓的人就剩下你和朱子湘了,如果你肯爲蔣老闆效力,我敢保證你就可以過上榮華富貴的日子。”

譚小苦冷笑道:“你以爲我就那麼想過榮華富貴的日子?”

“說不想是假的,想不到那是真的,人活着到底圖個啥呢?你總不會糊塗得連這個都沒想清吧。”

“那你何不去找我的師父?他對墓中的情況比我熟悉得多。”

“你師父不同,那是他的祖墳,他是負有使命的,找他和向老虎借皮沒有二樣。你不同,你姓譚,沒有義務爲他們保守秘密。”

“你這次是蔣興和派你來的吧?”

“反正差不多吧,我真的是爲你好。小苦,不要再猶豫了,只要你肯開口,多的不敢保證,如果沒有個十萬、二十萬大洋,我羅國矮的命找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