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話說李施煙代蔣一浪去蕭家悔婚出來,正好碰上了張顯凡,二人經過止戈亭,卻得知熊傑已被蕭子玉打死的消息,而蕭鵬則安然無恙。

李施煙在止戈亭大廳待了一陣,想起主人正在等他,就擠了出來。走了一陣又發現後面有尾巴,原來張顯凡還在緊緊跟隨他。李施煙乾脆不走了,見張顯凡也跟着停下,就說:“你這是幹啥呢,還想跟多久?”

張顯凡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我要去見你家主人。”

李施煙說:“我家主人很忙,有什麼事跟我說也一樣。”

張顯凡搖頭:“那不一樣,小鬼和閻王怎麼可以比呢?”李施煙不再說什麼,只在前面走路,張顯凡一邊跟上,一邊搖頭晃腦吟道,“二月黃鶯飛上林,春城紫禁曉蔭蔭。長樂鐘聲花外盡,龍池柳色雨中深。陽和不散窮途恨,常嘆常懸捧日心。獻賦十年猶未遇,羞將白髮對華簪。”

這首詩李施煙早年就讀過,是唐代詩人錢起的作品,張顯凡在這個時候吟出,很顯然是想投靠大樹。

李施煙回到蔣府,他沒有直接把張顯凡帶去見蔣興和,只是讓他在客廳等着。等了一陣,李施煙出來告訴他說:“你小子運氣好,蔣老闆願意見你,不過他現在正與一位重要客人談業務,你還得等一陣。”

張顯凡不怕等,只要蔣興和願意見他,等多久他都願意。蔣家院子很寬很深,張顯凡見到上屋的一間房子外面守衛着數名五大三粗的保鏢,心裡就明白蔣興和在會見一爲特殊的客人。

等了將近一個時辰,上屋纔有動靜,先是蔣興和與李施煙把一位穿紡綢長衫的壯年漢子送出來,然後就是數名五大三粗的保鏢擁簇着他們走向大門。蔣興和、李施煙把送客人去後,這時,一位下人走過來問道:“你就是張顯凡先生吧?跟我來。”張顯凡跟着下人來到剛纔蔣興和接待過客人的房間裡說:“張先生隨便坐,我們老闆送完客人馬上回來。”下人爲張顯凡倒了一杯茶就離開了。

張顯凡一個人在偌大的會客室裡很無聊,心裡只盼着蔣興和早點過來。他不時把頭探出窗外看大門那邊,卻是遲遲不見蔣興和回來。他不會要送到十里長亭外吧?張顯凡馬上又想到客人可能是外地過來的,蔣興和最少要把他們送到碼頭。如此一想,張顯凡便安心了。會客室佈置得特別典雅,還擺放了許多古董。張顯凡欣賞了一陣,猛然發現書桌上有一張墨跡未乾的宣紙,仔細看時,原來是一張買賣合同書——甲方:寶慶永和號;乙方:蔣興和……現乙方有明代王妃鳳冠等一批文物記五十餘件,願以大洋五萬元整出售給甲方……

夏妃墓中的贓物買了五萬大洋?張顯凡猛然明白剛纔蔣興和送走的客人原來就是寶慶永和號的文物販子!合同書剛剛看完,張顯凡馬上感覺到外面有了動靜,他趕忙回到座位上端起杯子……

這一次果然是蔣興和回來了,張顯凡見他笑得像尊彌勒佛似的,心中早想好的恭維話就跑得一句不剩——如此親和的人令人無從敬畏,他普通得和鄰家大爺沒有一點區別。張顯凡尚未想起該如何開口,蔣興和就先說話了:“聽張管家說你是個非常聰明的年輕人,初次見面果然是氣度不凡。”

“聰明有一點點,氣度不凡應該也稱得上,要不怎麼會有女人爲我要死要活的呢!嘿嘿……”張顯凡說着說着就莫名其妙地傻笑起來。

蔣興和說:“我喜歡交朋友,尤其是聰明的朋友我最喜歡,以後沒事多過來玩。”

張顯凡說:“我早就這麼想了,可是李施煙這小子老是不願引薦,我認爲他八成是疾賢妒能——今天我還是厚着臉皮跟着他進來的,如果不是蔣老闆如此好客,我們恐怕見不着面呢。”

蔣興和一直是和顏悅色的樣子:“聽你的口氣是有事找我?”

張顯凡點頭:“正是。還不止一件事呢,頭一件事,關於蔣一浪、蕭子玉、熊傑他們的糾糾葛葛都是我告訴李施煙的;第二件事——我願意替蔣老闆效勞,把蕭子玉的一舉一動及時向你報告。”

蔣興和微笑着點頭,從不插話,這讓張顯凡越說越來勁,直至無語可說了才突然問自己我到底說了些什麼啊?

張顯凡離開蔣府,回想起剛剛自己的表現真是後悔不迭,連連打自己的耳光說:“混蛋,你怎麼盡說傻話呢!”

張顯凡早聞蔣興和城府很深,於不露聲色中已洞悉了一切,今日頭一次交往,張顯凡總算見識了——尤其是他那大智若愚、彌勒佛一般的外表一見面就使對手麻痹,在不自覺中就喪失了警惕,最後束手就擒……張顯凡在止戈亭聽到山裡有一種蛇,它咬了人幾乎沒有痛的感覺,在傷口處很舒服的酥癢那麼一下,當發現是被毒蛇咬了後,已經是無可救藥了。張顯凡記起來了,這種蛇就是都樑說的百步圈蛇,學名銀環蛇。蔣興和就是一條銀環蛇!

張顯凡感到無限後悔,就漫無目的在街上悠轉,不知不覺中又到了止戈亭——他並沒有來止戈亭的打算,但習慣性的雙腿像受到磁力的驅一樣,令他不自覺或自覺就來到了這裡。

進入大廳,一股菜香味撲鼻而來,他這纔想起自己還沒有吃飯。點了個便飯揀一僻靜處坐下——這時老闆娘從樓上下來,她看到了張顯凡,就故意高聲罵她丈夫不講衛生。張顯凡擡頭瞟了她一眼,夏媚就不再吭聲。她進入廚房,隨之就是她找茬罵店夥計的聲音。她這樣折騰,局外人是不會懂的,這是她與張顯凡定下的暗號,提醒別忘了老時間去老地方。

張顯凡與夏媚相會的“老時間”是在發出暗號的當天下午,“老地方”是玉帶橋客棧的長包房。

現在已經是下午了,張顯凡的飯尚未吃完,夏媚就修飾打扮出門了。出門時她惟恐張顯凡不知道,回頭對伙房的人大喊道:“案板上的肉別讓貓叼走了!”

張顯凡暗罵道:小淫婦,你才被貓叼走了呢!

雖然接到了“暗號”,張顯凡今天卻不打算去赴約,他的理由很簡單——對待女人不要每次都滿足她——擺擺譜更能顯示出男人的魅力。有人說凡男女之事,女人扮演的角色是弱者,男人必須從其他方面給予補償。他認爲這說法可笑透頂,他覺得男女之間是平等的,不存在誰欠誰,如果那個男人在女人身上花錢,這個男人絕對是傻瓜、白癡!而像他這樣的優等男人,讓女人倒貼也是天經地義的。

張顯凡吃罷飯就慢慢喝茶,聽四鄉八村的新鮮事——至於夏媚已經去了玉帶橋,就讓她等去吧!不覺兩個時辰坐了過去,想着那女人就要回來,張顯凡走出大廳。這時,他看到何半仙在街角處給一個人算命,定睛看時,發現那蹲在何半仙身前的人好像是蕭子玉的莊客蕭火陽。這傢伙找半仙算什麼呢?蕭火陽走後,張顯凡走過去問道:“半仙你又發財了,捉了條大魚?”

何半仙解開錢袋,把剛收到的一個大洋放入袋中,回答說:“馬馬虎虎,剛纔這個人家中動土來查吉日。”

“他動什麼土?”張顯凡一聽立即想到蕭火陽查動土吉日必是幫蕭子玉查找挖掘朱企豐墳墓的吉期。

何半仙把錢袋放入懷中,睜着白得嚇人的雙眼說:“他家裡要拆舊宅,一棟上百年的老宅子,陰氣重得嚇人,要查一個最好的黃道吉日才鎮得住邪氣。”

“那你給他查了哪一天?”

“七月二十九,是個十載難遇的吉日,九是個最大的日子,正好這個月只有二十九天。”

張顯凡盤問道:“爲什麼不能是八月二十九呢?八比九大呀?”

何半仙生氣說:“你知道什麼,‘七成八敗,’‘八’是個不吉利的數字,加之還要考慮天干、地支好多種因素——不跟你講了,講了你也不懂!”

張顯凡害怕夏媚回來遇上不好,趕忙走開。其時天色已晚,他來到柳山路蕭家大院,見大門緊關,只好作罷。次日一早,他又來到柳山路,正好在半路上與蕭子玉相遇。他把蕭子玉攔回家,向他坦陳了一切——包括如何照李施煙的主意慫恿熊傑綁架蕭鵬以及夏妃墓中的贓物被蔣興和以五萬大洋的天價賣給了寶慶永和號……

辦完了這件事,張顯凡放下心

來,接着就是等結果出來。蕭子玉與他在蕭家大院分手後就去了警察局,直至很晚纔回來。他回來沒多久,老管家蕭忠就出門了。張顯凡一路尾隨,見蕭忠去了何半仙那裡——就知道這一回他定是幫主人查找出門日子去了……

又過了一天,張顯凡一早守在柳山路的對岸注視着蕭家大院的動靜,沒多久大門開了,一名鄉紳帶着僕從走了出來——張顯凡一眼就認出那二人正是蕭子玉和蕭火陽!張顯凡馬上尾隨,直至蕭子玉主僕在東塔碼頭乘坐的船消失在視線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