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九十七

翌日, 東溟大軍兵臨城下,來勢洶涌。我與錦潤站在城頭,錦菡則披甲上陣, 出城迎戰。雖然在這裡錦潤實在是個累贅, 但他卻執意要來, 我也好奇他爲什麼會知道宇文慕, 奈何怎麼問他都不說, 這小子,倒還知道隱瞞了呢。

這次宇文慕倒是沒有再使用他的招牌陣法,而是用普通的陣形隊列與我軍交戰。錦菡單槍匹馬, 先行斬殺了東溟一員大將,之後戰鼓擂響, 北魏軍傾巢而出, 與東溟大軍混戰起來。整場戰鬥毫無戰術可言, 僅僅只是單純的拼殺。只是單純的激戰卻引得將士們熱血沸騰,就他們來說的話, 比起有規則的計謀,這樣的拼殺才更加地能夠引起戰士們的共鳴吧?

我皺着眉頭看着戰場之上倒下的屍體越來越多,然而在東溟中軍,宇文慕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也不能一來就使出東溟同胞親情計,這個時候用此計也太過明顯, 實乃下下策。

“清明, ”錦潤死死拽着我的手問, “宇文慕在下面嗎?”

“在啊, ”我盯了他一眼, “你想幹嘛?”

“他傷了你!”

的確,我現在之所以能站在這裡是因爲用奇藥吊着, 精神撐着,所以除了說兩句話以外,什麼都不能做。這都拜宇文慕所賜,不過在聽了我那些話之後,他沒殺了我這個禍害就已經是個奇蹟了。

“那又怎麼樣?”

“他傷了你,我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的!”

無神的雙目卻是如此堅定,我倒是震驚了一番,總算能說出個像樣的話了嘛。

“你要怎樣讓他付出代付?”我嘆了口氣,拍拍他的頭說,“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我沒事,也不要你爲我做什麼。你只要好好地呆在這裡行了。”

“清明,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每次都讓你生氣的笨蛋了,”他將我抱在懷裡,“清明不喜歡笨蛋,所以我就在努力地學着變聰明,清明討厭弱者,所以我要變強。雖然我的眼睛看不見了,但這些日子以來,我的聽覺鍛鍊得更加的靈敏,不會成爲你的負擔。清明要做的事,只要是我能做的,我都要幫忙的。所以清明不要丟下我,不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那裡……”

我苦笑一下,然後回抱住他。還說不傻了呢,不是和以前一樣嗎?

“那你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宇文慕的?”

他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開了口。

“是上官跟我說的。上官說宇文慕是你的師父,他本想讓你助東方晨君登上帝位,但你卻沒答應,所以現在你和他是敵人。”

“又是上官啊,”那個老不死的知道得還真多,“他還告訴你什麼了?”

“他說……”他的臉可疑地紅了一下,“他說,清明已經是我的人了,所以……所以……”

老個死老頭,都是怎麼教孩子的?!

“什麼我是你的人!”我罵道,“是你是我的人!懂嗎?”

城下激戰正酣,城樓上卻在談這些兒童不益的事。我側首望着東溟中兵大旗下的那一點白,回想起昨夜的一掌,還真是毫不留情呢,只怕是到了最後才收回一分力,所以我現在才能活着站在這裡吧?

“清明,我也可以的,”錦潤說,“我也能像錦菡那樣披掛上陣,幫你一統天下。”

我搖搖頭,“我只不過是爲了一己私慾罷了。天下,我拿天下來做什麼?錦潤,你真的知道我要做什麼嗎?”

“我不知道,”他的語氣依然很堅定,“但是,不管你做什麼,好事也好壞事也罷,我都要和你一起。清明,我喜歡你,在那些喜歡裡,就包括了你的全部。”

“你知道我的全部嗎?”

“不知道。但如果你讓我知道的話,我會一樣樣地喜歡上我所不知道的部分。”

真是幼稚的發言呢。如果這話是從別人口中說出,我大概只會一笑而過。但卻是他說的,是那個笨蛋錦潤說的,所以我無條件地相信他的全部。

這麼多年來總是生活在不斷地算計與猜疑中,早已忘了信相爲何物。就算是明知絕對忠於我的莫離,我也仍要對他留一手。但他是錦潤,正因爲他是錦潤,所以我放任自己去相信。

毫無計謀的戰鬥一直持續到日頭西落,到最後,東溟大軍也無任何異常,似乎就是一個有勇無謀的將領帶的兵一般,一點也不像宇文慕的風格。我心下疑惑,越是沒有動靜,藏在後面的計謀便也越深。收兵之後的作戰會議中,所有將領都百思不得其解。

最終我還是決定持行乎略戰略,也就是說當宇文慕不存在,只考慮其他的因素進行常規作戰。萬一宇文慕在其間發揮出什麼作用,那時的情況就當作突發事件一樣處理。

這種戰略明顯的缺點就是明知敵人有詭計,卻不去作萬全的防禦,故意露出破綻給敵人可乘之機,讓事情臨到頭來才作出緊急應對。這在常人看來是一種玩忽職守與不負責任的表現,但在實戰中卻有其深意。

一來會引發敵人的輕視之心,而我方雖看似鬆懈,實則緊湊。二來如果看不出敵人的詭計,倒還不如不看出,臨場發揮,隨機應變,倒是比疑神疑鬼,萬一猜錯,全盤皆輸來得強。三來也讓敵人自己摸不着頭腦,心裡知道對方清楚自己有所詭計,然而對方卻並不十分防犯,敵方心裡也會被我方的行動迷惑,變得舉措不安。四來也能夠讓將士們在沙場之上放手一搏,萬一敵人真的就像表面所表現的那樣全無計策,我方多疑的話倒是浪費時間。

乎略戰術是疑兵戰術中的一種,假作真是真亦假,無爲有處有還無。放鬆,乎略敵人的計謀以疑惑敵人,以輕鬆的心態對待敵軍的步步爲營。

在我方採取了乎略戰術之後,戰況卻空前地順利。我軍竟一路凱歌,沿江而下,在短短一月之內便佔領了東溟東部。就在此時,飛燕關也傳來捷報,趙炎已於十日之前攻下飛燕關,東方晨君一路潰敗,而在他所逃跑的路上,沿途百姓與關卡竟是一路向北魏投誠,並夾道歡迎北魏軍。雖然也有對我北魏軍心生懼怕之人,但北魏軍所過之處,軍紀嚴明,毫不撓民,先前有所疑慮的東溟人都漸漸打消了懼意。

之所以能如此順利的原因有二。

一是有鳳來儀對東溟的物資控制發揮出明顯的作用。

一方面國內百姓的生活日漸艱難,糧食、棉麻、食鹽、藥品等必需物資緊缺,而國家戰事又需向民間徵兵徵糧,國內矛盾急速激化。另一方面國家國庫空虛,國家貴重金屬流失嚴重,金銀儲備軍糧軍晌不到位,在軍中將士之間也引起了不滿。北魏軍所過之處,向百姓分發藥糧,得到了廣泛的呼聲。這些北魏軍向東溟百姓發出的錢糧並不是來自於有鳳來儀向北魏贊助的軍晌軍糧,而是隱秘地屯積於東溟本土的物資。有鳳來儀雖然全部轉移至□□,但留下的暗樁也並不少,他們的工作一是看守錢糧,二是作爲內應,在民間以東溟百姓的身份爲我們造勢。所以北魏軍才得以一路凱歌,除了與正規軍作戰以處,基本沒有受到任何抵抗。

二是消滅了瘟疫的鳳星的賢名被傳得響亮。

北疆瘟疫事件之後,鳳星的賢名迅速被我們的暗樁與當地的百姓宣傳了出去,在短時間之內傳遍了整個東溟。流言在民間的演變中,還翻出了不同的版本,讓說書先生們帶着這些被人們篡改成了奇幻的故事遊走四方,廣播民間。有句話說得好,得民心者得天下。現在至少東溟的民心已被收入了我的囊中,所以東溟也一併在我的囊中了。

北線的我與錦菡帶領的涉政雲親王的親衛軍與西線趙炎的鐵騎,東溟沿江沿海地區早在多年已前便已實是有鳳來儀的地盤,也有一支民間軍隊。三路軍隊三面夾擊,將東方晨與宇文慕帶領的部隊逼入盛京,將之團團困頓其中。盛京成爲了東溟的一個孤島,取之指日可待。

即使正如我所料,在年底之前便已經拿下了東溟,但有個問題仍然深深地困擾着我。我不相信宇文慕就肯那麼眼睜睜地看着我將東方晨君的江山取下,這場戰爭的後半段贏得太過輕鬆,使我總是有種不詳的預感。

突然之間又想起了那時宋懷溟的話。他說我看不清真相,他說萬一我知道了真相,就會悔不當初。難道宇文慕的沉寂與宋懷溟所說的“真相”有關嗎?我不想相信,不會相信,也不願相信。記憶中,宋懷溟說那句話時,眼裡帶着的諷刺讓我的心深深地絞痛。我向他揭穿了宋家毀滅的真相,然而現在,我便真的如他所說,開始害怕起真相這種東西來。

於是我便開始暗示自己將宋懷溟的話遺忘,然後便安心地開始佈置東溟的最後一戰。

往日繁華的盛京被北魏鐵騎團團圍住,連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我們並沒有攻城,而是派收編的東溟將士們用沒有上箭頭的箭往裡面射去一封封家書。城裡一片騷動,哀怨的哭喊與激憤的情緒甚至傳到了高高城牆所阻隔着的城外。不斷地派出東溟人向城裡喊話,將北魏軍這一路上對百姓秋毫無犯,還給百姓們分發生活必需物資的善事,特別是鳳星的“賢名”大肆宣揚了一番。如此一來,盛京的民心甚至到現在還留守盛京的東方晨君的親衛軍也開始了內訌。

等聲勢造得差不多了,我這纔開始要求和談。使者就是我和錦菡錦潤三人,另帶一小隊衛兵,孤軍深入東溟皇宮並不是沒有危險的,只是我和錦潤有那個神奇的力量護體,錦菡藝高人膽大,自然也沒什麼。至於爲什麼要帶錦潤一起去,是因爲他這幾天老纏着我一定要讓他見見宇文慕。我可不知道一個宇文慕有什麼好稀奇的,不過介於對談判這種事成竹在胸,所以我也並不十分在意。反正他也只是在外面與衛兵們一起等,進去正殿的也只有我和錦菡。

久別的東溟皇宮一如既往的莊麗,然而所見之人臉上均是一片愁雲慘淡,見到我與錦菡之時更是誠惶誠恐,戰戰兢兢。大殿之上,文武百官莫不汗如雨下,垂手危立。裡面有一部分熟悉的面孔,看到我之後都露出古怪的神色。一部分猜疑,一部分暗喜,一部分心懷叵測。

東方晨君穿着一身正裝,依然驕傲地坐在王座之上。說起來我還只見過他兩次呢。第一次在忘憂谷裡,那時他還是個一臉躊躇滿志,滿懷野心勃勃的大好青年呢。那唯一一卦乾卦所卜之人,的確登上了那個王座,只可惜卻坐不了多久。另一次就是飛燕關時,他站在遠遠的城樓之上,向我連放數箭,差點要了我的命。

只是此時我眼前卻突然浮現出許久之前東方未君一臉輕笑,立於王座之上的樣子。那個被我拋棄後死在我的地盤上的男人直到最後還會是那一副表面風輕雲淡,內裡玄機暗藏的模樣嗎?說起來,這件明黃的袍子還是穿在東方未君身上比較合適呢,他的悠閒淡定中籌謀一切,並不是東方晨君一眼就能看出其野心的度量能夠相比的。

奈何他生不逢時,時不允命。終究只能得此下場。

我掃視周圍,竟沒有看到宇文慕。心下一片訝然。似乎從那一夜之後,他便人間蒸發,我們在短時間之內一路南下,而他在東溟軍中出現也不過寥寥數次,如今竟連如此重要的國會也不來參加,還是說他另有所謀?不過我很快地調整了情緒,繼續採取乎略戰略,現在首先要對付的是東方晨君,雖然他已無條件可講,除了接受之外也興不起什麼風浪,不過我想他這樣的人,自栽的機會還比較大,至於接受勸降,反倒成爲不太可能的事了。遞上勸降書,東方晨君看也沒看,直接將勸降書隨意丟在案上,然後挺直身子向我走來。

只是在我看來,他的身體卻過於直硬,實在像個虛張聲勢的木偶。走得近了才發現,雖然他還正值壯年,但眼角的魚尾紋卻並不比宇文慕少,甚至鬢角還有些許白髮。看來這幾年下來,他這個位置坐得也不是那麼安穩呢。

他看着我的眼神之中充滿了仇恨與嫉妒,恨不得親手將我撕成碎片。而我看着他的眼裡滿帶着笑,那是隻屬於贏家的笑,帶着強者的勝意與對敗者的寬容。

122.露雨初菡(完)73.七十三86.八十六41.四十一32.三十二14.十四110.百一十51.五十一43.四十三91.九十一11.十一13.十三122.露雨初菡(完)56.五十六110.百一十113.百十三12.十二49.四十九34.三十四111.百十一34.三十四60.六十60.六十52.五十二112.百十二84.八十四51.五十一12.十二28.二十八83.八十三92.九十二73.七十三38.三十八47.四十七52.五十二47.四十七59.五十九20.二十97.九十七7.七111.百十一6.六125.喪雨蓮火幾重天(下)97.九十七84.八十四23.二十三67.六十七52.五十二40.四十106.百零六89.八十九112.百十二38.三十八44.四十四83.八十三123.玉碎23.二十三5.五9.九94.九十四2.二123.玉碎103.百零三29.二十九52.五十二108.百零八51.五十一59.五十九73.七十三27.二十七38.三十八12.十二30.三十96.九十六23.二十三112.百十二34.三十四27.二十七105.百零五40.四十114.百十四14.十四35.三十五93.九十三11.十一63.六十三13.十三91.九十一112.百十二75.七十五113.百十三116.露雨初菡(之一)51.五十一64.六十四116.露雨初菡(之一)23.二十三125.喪雨蓮火幾重天(下)46.四十六
122.露雨初菡(完)73.七十三86.八十六41.四十一32.三十二14.十四110.百一十51.五十一43.四十三91.九十一11.十一13.十三122.露雨初菡(完)56.五十六110.百一十113.百十三12.十二49.四十九34.三十四111.百十一34.三十四60.六十60.六十52.五十二112.百十二84.八十四51.五十一12.十二28.二十八83.八十三92.九十二73.七十三38.三十八47.四十七52.五十二47.四十七59.五十九20.二十97.九十七7.七111.百十一6.六125.喪雨蓮火幾重天(下)97.九十七84.八十四23.二十三67.六十七52.五十二40.四十106.百零六89.八十九112.百十二38.三十八44.四十四83.八十三123.玉碎23.二十三5.五9.九94.九十四2.二123.玉碎103.百零三29.二十九52.五十二108.百零八51.五十一59.五十九73.七十三27.二十七38.三十八12.十二30.三十96.九十六23.二十三112.百十二34.三十四27.二十七105.百零五40.四十114.百十四14.十四35.三十五93.九十三11.十一63.六十三13.十三91.九十一112.百十二75.七十五113.百十三116.露雨初菡(之一)51.五十一64.六十四116.露雨初菡(之一)23.二十三125.喪雨蓮火幾重天(下)46.四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