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廷思得了溫知阮的信,是連夜到劉淳義府上搜查的。
外邊雨下得很大,春季很少會下這麼大的雨,屋檐下墜落的水滴幾乎密集到連成一條線的地步。
浸了油的火把飄忽不定地發着光,被兵士們帶着迅速四散在偌大的劉府,說起來也是令人唏噓,不過短短月餘時間,曾經無數人想要登門巴結的高門大戶,卻已經淪落成彷彿突遭橫禍的荒宅鬼院。
主家鋃鐺入獄,家中的僕役丫鬟自然逃命不必說,可如今這模樣分明透着被趁機搶劫一空的痕跡......左廷思蹲在屋中一處破碎的花瓶面前,他對古玩字畫之類的所知不多,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來,只得站起身,火把緩緩掃過屋內的陳設。
“剛纔是這裡發出的響聲嗎?”左廷思問道。
“是的,大統領,我們正在附近搜查,突然聽見這間房內傳出碎裂的聲響,於是急忙跑來查看。”
左廷思鎖着眉,右手已經移到腰間的刀鞘上,他不得不小心,有限的幾次交鋒裡,他都沒有見過對手的模樣,甚至摸不到對方留存的痕跡,即使他再不願意承認,拋開神鬼之說,這定然是個神秘而高深莫測的存在。
“大人,是不是......有人?”
問話的兵士有些害怕,他知道這件案子裡牽涉到一位不知道究竟是人還是鬼的存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經悄無聲息地死在他手上,今夜他們前腳剛到這裡,後腳就被一聲響聲吸引到這間屋子來,絕對不會是巧合,倒更像是故意將他們引來此處。
“大人,此處危險,我們還是先出去吧!”
左廷思看了一眼房門,他們幾人剛纔闖進來,屋門一直大敞着沒有關,透過雨幕和夜色,他可以模糊看到屋外依舊有火把在各個房間移動。
他再次掃視這個房間,一開始他不是沒有想過是對方故意將他們引過來設套,但是後來馬上想到,憑藉對方的武功,大可不必如此麻煩,他有一種感覺,他們所有人加一起都不會是那個人的對手。接下來就簡單得多,如果不是請君入甕的把戲,那麼爲什麼會傳出一聲聲響?他剛纔看過屋內的陳設,雖然也是亂糟糟一團,但是可以很清晰地分辨出來,剛纔他看到的那片花瓶碎片,應該就是將他們吸引過來的聲音源頭。
他不相信對方是不小心打碎一隻花瓶,除非打碎花瓶的是他們要找的劉老夫人,但是他們當時距離這裡只有幾步路,劉老夫人不可能會在他們來到之前離開。那麼,對方爲什麼要好好地故意驚動他們?示威嗎?明明可以辦完事情悄無聲息地離去——
左廷思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他大喊了一聲:“快!快找!劉老夫人——”
他一邊喊着,一邊跑到書架和桌子面前,搖晃敲打,其他人不知道大統領怎麼突然間發瘋,但是也忙不迭地開始跟着他找起來。
左廷思知道對方爲什麼會故意打碎花瓶了,對方的確是故意的,甚至的確帶着挑釁得成分,因爲他想要他們第一時間,來發現劉老夫人的屍體。
他想讓他們明白,即使他們動作再快,也註定是無功而返。
左廷思恨恨咬牙,劉老夫人註定凶多吉少,他們手裡好不容易獲得的籌碼已經失去。
“大人!找不到啊。”
“大人,這個瓶子不是放上去的!”
左廷思看過去,那是一隻放在八仙桌右邊架子上的花瓶,伶仃地立着,左邊的架子上,是空空蕩蕩的。
他走近看到那隻瓶子上熟悉的花紋,心口猝然一顫,果然,和地上碎掉的那只是一對。
對方甚至還給他指好了路。
他轉動瓶子,八仙桌後傳出機關開啓的聲音,兵士上前拿開掛在牆上的字畫,一道一人寬一人高的小門出現在衆人面前。
左廷思深吸一口氣,舉着火把帶頭走了進去。
兵士們面面相覷,雖說找到了密道,但剛纔大統領的神色絕對談不上高興,甚至頗爲冷厲,帶着一種壓抑着的憤怒。
門後的通道相當狹小,但卻出人意料地長,左廷思走在裡面不得不稍微弓着身體,一邊利用火把照明前進的路。
走出一段距離後,地面上開始出現了零星的血跡,更像是不小心滴落下來的,稍不注意就能走過去的微不足道。
“人血嗎?”
左廷思沒有說話,他加快了腳步,漆黑的眼睛倒映出火光。
終於又疾行一段距離後,他們看到了前方簡陋的石室。
石室的門是開着的,有人以一個奇怪的姿勢倚在門口,頭顱幾乎低垂到胸前。
空氣中泛起腥濃的血氣,左廷思一步步走過去,走到那個人面前,拿刀鞘挑起了他的臉。
那是一張老婦人的臉,雙眼緊閉,面容甚至稱得上安詳,與之相對形成巨大反差的是:她脖頸上巨大的口子依舊在流着血,血液從被割破的喉管裡噴涌而出,浸溼了她身前的這片地面,然後她很快死去,血液便慢慢地匯成一道道小細流,劃過她的身體,從浸透的衣服下襬處,凝聚落下。
左廷思鬆了手,老婦人的頭顱便再次垂落下去,後頸鬆垮的皮肉陡然繃緊,讓人懷疑下一秒這顆頭顱就要滾落到地上。
“把屍體帶回去!”
兵士們不敢多言,依言行事。
他們可能......還是來遲了。
所以左廷思的憤怒顯而易見,他們這段時間,無論是做什麼,註定都會無功而返——好像一羣被人拿着骨頭逗來逗去的狗。
跑得筋疲力竭,到最後卻落得個被戲耍的下場。
淮敘陰着臉坐在椅子上,一字一頓地問老管家:“你說你們家大人去哪兒了?”
“贛州。”
老管家硬氣地答道,大人臨出門前告訴他如果那個特別討人厭的年輕人過來了,就這麼對他說。
不過這個人的確不怎麼招人喜歡,半夜三更地摸進他家大人臥房裡來!而且自從上次被他發現了,現在更是無所忌憚,問話就問話唄,還指使他去給倒茶!還要好茶!還說他們家大人喝的茶跟洗澡水一樣的難喝!
雖然從他的穿着打扮上來看,可能的確眼光會高一點......
他們家大人多好的人呀,怎麼能跟這樣危險的人混在一起?
“什麼時候走的?”
淮敘磨了磨牙,就那風吹就倒的小身板,還敢獨自跑到贛州去?嫌命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