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敘今天回府的時間有點晚。
他一隻腳剛踏過門檻,就見管家伯一臉焦急地跑過來,附在他耳邊說了句話。
淮敘神色一震,讓他立即帶路。
兩人繞過府中廊庭,進入後院。
淮敘府中下人少,後院更是寥寥,他一路上都在心裡想皇帝寅夜前來到底爲何事,也沒有過多關注其他,直到管家伯開了房門,瞧見左大統領正站在堂下時,他纔回過神來。
“殿下回來了。”左廷思早就聽見門外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特意站在正對房門的地方,此時見到淮敘進來,面上猶帶不解之色,只得心底裡暗歎一口氣,提醒道:“殿下,陛下在裡面。”
淮敘與左廷思互相見了禮,然後便繞到圍屏後。果然皇帝正坐在那裡,見他似要下跪行禮,直接擺了擺手:“淮敘啊,過來,朕問你”
他停頓了一下,擡頭看着淮敘,道:“你可聽說了河湟知府倒賣兵器一案?”
“是。”淮敘承認道,同時看向左廷思:“兒臣沒記錯的話,是大統領前去查明的此案。”
皇帝點點頭:“你說的不錯。”他沉沉地呼出一口氣,指了一下左廷思“廷思,你來跟淮敘說。”
左廷思不敢怠慢,忙將自己前往河湟查案,發現入賬不明,押解罪臣回京卻屢遭暗算一路講來,最後他道:“本以爲蘇文吉一死此案難有出頭之日,誰料臣率兵追捕兇手未果無奈之下返回後,卻在蘇文吉身上發現了兩樣東西。”
他將名單和扳指拿了出來。
淮敘眼角狠狠抽動了一下,繃着臉拿起那枚扳指瞧了瞧,又放下了。
“殿下,還有這個。”左廷思示意了一下名單,如果說扳指是與蘇文吉之死有直接聯繫的證物,那麼這份名單纔是真正會帶來殺頭之禍的死局。
淮敘拿起那份名單仔細看過去,發現除了地方官員,竟然還涉及到三品以上的大臣,他心底的不安愈發明顯,忍不住問道:“大統領,敢問這份名單是?”
左廷思不知如何回答,皇帝這時候開口道:“淮敘,你當真不知此爲何物?”
“兒臣不知。”
“好,朕告訴你,你手裡的那份名單,經過查明,名單上衆人俱與兵器倒賣一案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左愛卿仔細審訊了一部分涉案人員,終於拼湊得出了一個消息:幕後之人以倒賣兵器之名將兵器轉手收購,以圖大業。”
大業?淮敘陡然一驚,那麼......
“父皇,兒臣對此事一無所知!這枚扳指確實是兒臣之物,可是兒臣前些時日不慎丟失,雖一直在找卻沒有頭緒,至於名單之事,兒臣今日更是第一次聽說。絕不敢有半句虛言!”
皇帝看了看跪下的兒子,蹙眉道:“你的意思是,有人蓄意栽贓給你?”
“兒臣不敢妄言,可是兒臣確實是不知情的。”事已至此,淮敘反而逐漸冷靜下來,他擡起頭道:“兒臣有幾個問題想問一下大統領。”
左廷思忙拱手道:“殿下請講。”
“不知孫義和徐開文是如何被殺?”
“押解歸經途中的驛站內被殺。兇手沒有留下任何線索,仵作驗屍後也沒有發現屍體上有任何傷口。”左廷思道,這件事令他至今感到困惑,可這除了被滅口之外,又實在無法解釋二人怎麼會在認罪被捕後同一時間暴斃。
“那蘇文吉又是如何被殺?”
“因爲驛站出了兩樁命案,之後臣便加強了對蘇文吉的看押,可是此後再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衛隊一路入了京城,直到連夜將蘇文吉關進光祿勳監牢之中,準備等待第二天的上報和提審。”
“可是當天晚上就出事了,丑時三刻,家人將一名兵士帶進來,這名兵士告訴我蘇文吉言明有話要講,但是隻講給領頭的人,我當時滿心以爲此人的嘴終於被撬開了,急匆匆過去要問一下幕後之人究竟是誰,所作爲何,可是等我到了關押他的監牢後,卻發現看守的兵士竟全部倒地不起,連帶着牢內的蘇文吉也是。”
“還是身上沒有任何傷痕嗎?”
左廷思身上發冷,道:“殿下所言不錯,看守兵士加上蘇文吉,當晚共計34人喪命,我當時怒極,沒想到從我家到監牢這段短短一炷香時間的路程,竟會發生如此慘禍,於是當即點了一隊兵士在城內搜尋,因爲當時城門已關,我估計下手之人應是隱匿在城中某個地方,可是我們當晚搜尋一夜竟也沒有找到一絲蛛絲馬跡,無奈之下只得返回。後在仔細查看蘇文吉屍身時,偶然發現其臨死之前眼神竟是落在鞋上的,遂再次詳細搜索,這才發現了這份名單,而這枚扳指,亦是在其身上發現。”
“也就是說,這些東西之前是否在蘇文吉身上,大統領也不能確定。”
左廷思眉毛皺了一下,道:“殿下所言不無道理,事後臣也想過是否中了賊人的調虎離山之計,可若是名單爲假,卻又說不通——臣確實是按照名單來提審的犯人,他們也全都承認參與了案件,這.......”
淮敘眼神閃了閃,並不言語。
皇帝再次看向那枚扳指,瑩瑩燭光下白玉生輝,玉是難得的好玉,做工也精細,只是上有裂紋,似乎是被摔在地上過。
左廷思看看失神的皇帝,又看看跪着不語的六皇子,有些不明白這對父子怎麼突然間都不作聲,他這個做臣子的,此時一時之間也不知該不該有所動作。
半晌,皇帝擺了擺手,示意淮敘起身後道:“淮敘,此事朕會派人繼續查,不過查明之前,你就先好好待在府裡。”
這是要先軟禁起來的意思了。
淮敘躬身應了,碰上這種事,皇帝能一不張揚二不震怒地親自前來聽他解釋一番,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他也明白這次軟禁,一半是爲了提防他,一半也確是爲了還他清白,就看他自己是不是真無辜了。
這種時候,安分守己反而對自己更有利。
果然,皇帝見淮敘恭謹應下此事後,面色好看不少,臨走之前,左廷思對他說了一句“殿下且放寬心,不要過於擔憂。”
淮敘知道左廷思此言多半是皇帝授意,連忙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