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過去了
刑場上，囚車上的人被放下來，一併押到位子上。
五個虎背熊腰的劊子手站在臺上，手中的長刀磨得鋒利無比，在日光下格外刺眼。
時辰一道，行刑官一聲令下，長刀擡起、揮落……
血腥味撲鼻而來。
抄沒當日並未掙扎的沈家人，彷彿是在這一刻突然意識到了死到臨頭，看着身首分離的老太爺嚎啕大哭。
他們的哭聲被百姓們的喧鬧所掩蓋，沒有多久，哭聲就消失了。
曾經在官場上叱吒風雲的沈家，到最後，剩下的就是這麼一地的遺體、一地的血。
人多、血也多。
但凡家裡有癆病的，今兒也不用想方設法給劊子手塞錢，全部一哄而上，拿着饅頭沾血。
這等行事，皇上看明白了，能不生氣嘛。
直到這一刻，他纔有了真切的感覺。
翌日，大朝會。
歷朝歷代，平反永遠比定罪更難。
如太妃娘娘說得一樣，沒有爭到底的必要。
大抵是皇太后時日無多、與皇上關係又格外緊繃，臨死之前想折騰折騰人，她堅持定封號爲“敬”，封敬妃。
不知不覺，已經是日暮西沉了。
當年的每一條罪名，他早就記在心裡了，也思考過如何解釋、說明，此時再次整理思路，一條條書寫下來，修改補充後，拿給畢之安過目，又趕在千步廊下衙前，去了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不管與老大人們熟不熟，都請教一遍。
只要按部就班着說清楚、寫明白，從章程上合適了，案子也就了結了。
皇上點了頭，封顏氏爲敬妃，而他對顏氏的那點兒喜愛，也淡了。
那是瑞雍四年，皇太后病着，得知顏氏隔了兩年、再次誕下皇子，她便要晉一晉顏氏的位份。
吳公公不再多言，只估摸着硯臺裡的餘墨，見用得差不多了，便添了水，細細研磨。
後宮嬪妃不少，他以前對顏氏還算滿意，直到、直到她生下九皇子朱諒。
也許是先前已經被氣過了，皇上這時候再聽，倒也沒有那麼不高興。
沈家已經是過去了。
皇上又愣了好一陣，纔算是回過了神。
皇上心中亦有一位敬妃，他的養母霍敬妃、現在的太妃娘娘。
溫子甫這些日子看出來了，皇上是很講究章程的。
這一番請教，極其順利。
等大案上堆疊的摺子都批閱完畢，皇上這才放下筆來。
顏氏入宮多年，伴君有功，一女兩子，該給她合適的身份。
“那就先審着，”皇上睨了眼霍以驍，“查明白了。”
顏氏只是朝堂鬥爭裡的一枚棋子，一個犧牲，前朝後宮，重來都是一體的，
“讓……”皇上開口，嗓子乾澀，他先喝了口茶潤了潤，再道，“讓太醫仔細看看，有要緊狀況，再來稟朕。”
吳公公走進御書房，向皇上稟告。
她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矛盾在封號上。
公主那隻貓，膽子比耗子還小，根本不出錦華宮，說穿了，就是顏敬妃見馮婕妤“落魄”了，讓兒子去欺負貓，出一出以前的氣。
皇上又問：“平西侯府當年的罪證，複審過了？”
養育扶持之恩，他銘記於心，他敬太妃如親母，皇太后此舉，無疑是膈應人。
皇上與皇太后大吵過一次，後來是太妃娘娘出言好生勸解，讓皇上沒有必要爲了一個封號和將死之人計較到那個份上，除非，他想立刻與沈家翻臉。
忍耐，終是走到盡頭了。
能用的封號無數，偏偏一定要這一個。
皇上看着底下烏壓壓的人，又看了眼恭謹站着的霍以驍。
皇上思量了一下，與吳公公道：“你也過去看看，跟她說，養兒子就好好養，別三天兩頭讓諒兒不是病了就是傷了。”
皇上雖定了罪，卻也“記得”這家人姓沈，後事上需得給予一些優待。
溫子甫有些擔憂，轉念一想，皇上心裡是知道平西侯府無辜的，沈家亡了之後，想必不會爲難他們。
無論是大事、小事，沈家與皇太后都無法再逼迫他了。
外頭來人稟告，說是敬妃娘娘那兒請了御醫。
當然，這是情理之中的，皇太后不提，皇上也會這麼做。
溫子甫心裡有數，老大人們客氣，一來是從前與夏太傅的交情在，二來，四公子是他的侄女婿。
“是，九殿下起熱了。”內侍道。
下了朝，溫子甫回了順天府，處理完手中公務之後，便把所有的心力都投在了平西侯府的舊案上。
這事兒，也不能怪皇上心狠、話重，上一次，九殿下被成歡公主的貓兒給撓了手，哭了一夜時，皇上就已經生氣了。
畢之安出列，道：“還在進一步查證之中。”
皇上正對着窗外的夕陽出神，聞聲微怔：“誰？敬妃？”
皇上批着手中的摺子，眼皮子都沒有擡：“就這麼辦吧。”
隊列裡，溫子甫抿了抿脣。
如他所料，霍以驍舊事重提，爲平西侯府伸冤。
敬妃顏氏。
陳正翰道：“正在複審。”
吳公公應下。
皇上依舊坐在龍椅上，看着天邊餘暉，面上無喜無悲。
皇城之中。
霍以驍剛剛到家，引溫子甫往書房去。
他問：“尤岑的死，查明白了？”
當然，這不是顏氏的錯。
看熱鬧的百姓漸漸散去，很快，喧囂不再。
定安侯府能走得順利，是霍以驍出了大力氣。
官府的人替沈家收殮。
皇上當時無法與沈家翻臉。
內侍應下，退了出去。
吳公公出了御書房，他是會與娘娘好好說一說，能不能聽進去，就不一定了。
溫子甫照老大人們的意見，重新寫了摺子，顧不上回家用晚飯，直接送去了大豐街。
說穿了，他和沈家矛盾、分歧很多，一個後宮嬪妃的封號反而是其中最小、最無所謂的存在了。
當年都是欲加之罪，連趙敘從西域帶回來十多匹良駒都能算做一條趙家與西域皇庭有關係的證據，這種屬於蓋腦袋上十分滑稽、但要解釋清楚又實在無從解釋，能不能從“罪證”裡劃去，端看文武百官們怎麼說、皇上又怎麼說了。
看着走在身邊的年輕人，溫子甫不由輕聲感嘆：“我們宴姐兒好福氣。”
霍以驍耳力好，聽見了，笑了一聲：“她福氣挺好。”
卻還比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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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