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練坐在黑色實木方凳上滔滔不絕，後背挺得筆直，雙手拿着文件夾放在膝頭，雙腿併攏，規矩優雅。
“……根據我公司多年在行業內的經驗，您的報價高出了行內均價的百分之二十，而您提供給我的相關資料，並沒有表明您的產品究竟哪一點物超所值。所以，我想直白地再次請問一句：您還有什麼其他說服我的理由需要補充麼？”
長長的條桌後面，三個面試官西服革履互相對視，坐在主位上的斯文男子推了推眼鏡，接口：“賣方市場，無可補充。”
曹練微微抿嘴，笑得燦爛：“請問主考官，的確沒有其他公司或其他產品可替代麼？”
斯文眼鏡男沉着搖頭。
曹練眉峰微微一動，嫣然莞爾，舉手將耳際的長髮別到耳後，輕輕偏頭：“唔，我再看一下交貨日期……”
坐在左邊的主考官對她的轉折心領神會，忍俊不禁：“喲，開始給自己找轍了啊——交貨期完全由對方確定，質檢也得跟着人家走！”
曹練終於繃不住了，手裡的筆記本從橫握變成了豎拿，雙腿也跟着翹成了二郎腿，往後一靠，臉上的神色頓時換了似笑非笑，口中的話更是畫風突變：“那我還挑揀什麼？人家肯答應供貨籤合同我就該叩謝滿天神佛了，而且，後頭應該馬上表示要請人吃飯桑拿大保健好嗎？主考官，您確定還想讓我繼續殺價？萬一把賣方殺跑了，公司大約會順便就把我也殺了祭旗吧？！”
斯文眼鏡男終於也忍不住笑了，微微點點頭，看向兩邊的副考官。左邊的這位也笑着點頭，而右邊的那一位板正得很的副考官，冷淡地低頭又翻了翻曹練的簡歷，又提了一個問題：“你剛剛畢業，沒有任何採購相關的經驗，我想問問看，究竟是什麼樣的理由，讓你竟然有勇氣來報考採購部的？我以爲你應該去對面客服部看看。”
話說得相當不客氣，以至於主考官斯文眼鏡男和左邊的笑臉男都有些怔忡，同時扭頭去看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的右邊副考。
笑臉男甚至脫口問道：“老方，好容易來這麼一個利索的姑娘，這口齒，這樣貌，你竟然不想要？！”轉臉立刻問曹練道：“小曹，我技術部也招人的，你要不要來？”
曹練笑容可掬：“其實方經理說得一點也沒錯，我首先報考的是客服部，採購部是鼓起全身心的勇氣順便占卜一下今年的運氣值。只是沒想到，客服部主管高小姐嫌棄我的聲音不夠甜美，反而是採購部的面試讓我一路走到了三位領導面前。不得不說，這是我跟採購部的緣分，我很珍惜。葉經理，我很專一的，至少得方經理說不要我了，我纔敢跟您說，我一個英語專業的純文科生，您真的確定我轉去技術部合適？”
曹練女人式的小聰明讓笑臉男又笑了起來，無奈搖頭。
板正的採購部經理方元安因曹練果然報了客服部而稍有緩和，點了點頭，難得的露出了一絲微笑：“不得不說，你是這一批來面試的人裡最勤奮，反應也是最快的一個。好吧，既然焦總助這樣看好你，我
就不再挑剔了——你明天來上班吧。”
竟然當場拍板錄取！
曹練的眉梢連帶手指都是微微一跳，不過，她總算把自己控制得還好，人沒有馬上跟着跳起來。姿勢優雅地站起來，曹練畢恭畢敬地衝着三個人鞠了個躬：“謝各位領導栽培！”
三位考官都微微笑着頷首。主考焦總助推了推眼鏡，斯文地笑了笑：“歡迎加入致勝科技，曹練女士，希望你在這裡有一段美好的經歷。”
話音未落，門外忽然呼喇一聲巨響，似乎是玻璃杯落地的聲音，接着是女子的高跟鞋噹噹地跑了出去，夾雜着嗚嗚的哭聲，還有一聲震天動地的淒厲慘叫：“雷威廉！你這樣薄情寡義，將來，你不要後悔！”
三個男人面面相覷。
笑臉男沒頭沒腦地問：“瑪麗還是維多利亞？”焦總助意味深長地搖頭：“娜塔莉。”方元安直皺眉，乾咳一聲，低聲道：“當着新人，你們倆能不能別這樣八卦？”
曹練眨了眨眼，啊，原來是老闆的女人們？
敢情這位在任何媒體上都神秘兮兮的老闆，是個花心渣男啊？難怪不敢在公衆面前亮相，這是怕自己的私生活跟着曝光，就會對公司產生不可估量的負面影響吧？
只是，世界上從來不缺少發現美的眼睛，也從來不缺少發現緋聞的狗仔隊啊！雷老闆，祝你好運哦！
曹練臉上帶着微笑，眼中不以爲然，腹誹不斷。
……
曹練昂首挺胸出了面試的會議室就躲進了寫字樓的洗手間。
她得平靜一下。
工作時間，洗手間裡很安靜，看來沒有別人。
曹練站在鏡子面前，滿意地看着眼前玻璃裡那個面色緋紅的年輕女孩：曹練，辛苦了！
雖然很是知道自己一向都是威武霸氣的，但是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搞定了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而且是這樣高的起點，真的是讓人心曠神怡啊！
說到底，曹練只不過是個剛出茅廬的小丫頭，終究還是壓抑不住心底的高興，衝着鏡子擠眉弄眼，笑嘻嘻地脫口而出：“啊，如今的人生目標竟然只剩了釣個金龜婿，這是多麼多麼滴，無趣呀！哈哈哈！”
工作落定，老爹老媽的碎碎念終於又少了一樣……
曹練的話音還沒有完全落下，忽然洗手間的門砰地一聲被推開，一個小隔斷裡，衝出來一個濃妝糊了一臉的豔麗女子，身上一襲黑色低胸短裙，猩紅的高跟鞋，本來梳理成一個馬尾的長辮如今有些蓬亂，整個人憔悴狼狽。
這個女子衝出來便直奔曹練而來，揮手就要打！
如果讓她打實在了，曹練的臉就可以不用要了！
可惜，曹練曹練，她練過。從小到大轉學過多，受人欺在所難免，所以，她家彪悍的母上大人一怒之下，給初中的曹練報了空手道班。除了高三那年被題山卷海埋葬在春夏秋冬實在抽不出時間，曹練可是一口氣練了十來年——啊，大家，你們知道練十年空手道有多爽麼？！
那就是——打遍天下無敵手啊！
曹練看着女子塗着鮮紅甲油的纖纖玉手，眉毛終於完全揚起，身子往旁邊一偏，躲開了那一巴掌，順手輕輕一推！
nnnd！曹練真想大喝一聲“來得好”啊！除了去館裡跟師兄弟們切磋，自己已經多少年沒有在外頭實戰了啊？！
可是，面前的畢竟只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大老闆的女人——
曹練從來不會打手無寸鐵的女人的。所以，就輕輕地推一把吧！
可就是這一推，娜塔莉那樣的纖弱女子，哪裡還站得住？直接噗通一聲四肢着地，趴在了地上！
曹練站在她背後，翻個白眼，口中哼了一聲：“神經病……”然後就好整以暇地進了隔斷。
是啊，她來洗手間，自然是需要上廁所的。
可惜，曹練高估了那位娜塔莉。
她以爲，那貨被這樣輕易地推倒，應該能立刻明白過來她不是自己的對手，然後就可以抹着她那七彩的淚水，夾着尾巴灰溜溜回家睡覺了。
誰知道，娜塔莉卻以爲自己只是不小心滑倒，哭着爬起來時，發現曹練竟然施施然進了廁所插門放水，頓時大怒。
娜塔莉直接衝了過去，雙拳擂到門上，怒吼：“賤人！你給我出來！你算什麼東西，也敢諷刺我！”
曹練被她嚇了一跳，頓時惱恨交加！
這種時候被打斷、叫囂，簡直可以和殺父之仇等同了好麼？！尼瑪，姑娘我要是被鬧個急、頻、等待，我就碎剮了你！
曹練迅速地結束戰鬥，整理好衣衫，一腔殺氣沖天而起！
你不就是想找個人遷怒一下，以發泄自己被甩之恨麼？關我個毛事啊？我今天要是不把你罵個一佛出世二佛昇天，不讓你知道知道不是年輕素顏的女孩就能被欺負，你就不明白這世上沒有白上的洗手間！
曹練忽地一聲拉開了門。
娜塔莉正在發瘋似的捶門，門突然開了時，她自己的氣勢反而一滯，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
曹練臉色不善地走了出來，頭向兩邊各歪了一下，雙手插在一起活動了一下手腕，抱肘而立，陰笑一聲，道：“我練過十年空手道，現在要是動手那是欺負你。咱們就說說吧，咱倆到底有什麼樑子，你衝出來就要打我，還tmd不讓我消停踏實地交水費？！”
娜塔莉被她第一句話完全震住，本來氣怯了一瞬，但終究還是敵不過胸中的怨恨之意，無論如何這個藉口都不想放過，尖聲叫道：“你還敢跟我說樑子？你先前那話是什麼意思？什麼我的人生目標就只剩了釣個金龜婿？你懂什麼是愛情？你懂什麼是一片真心被錯待？！”
曹練被這一番義正詞嚴、心碎一地逗得噗嗤一笑，旋即覺得自己這個時候笑場實在不夠厚道，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識地擡手摸了摸鼻子。
娜塔莉卻已經被她這一聲嗤笑氣得羞憤欲死，早就把曹練的警告拋到腦後，雙手舉着自己的鱷魚皮小挎包就掄了過來：“你這個賤人！我讓你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