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日短,天黑得格外早一些,葉子喧站在透明的玻璃幕牆前,看着樓下的車水馬龍。城市裡星光原是一種奢侈品,輕易不得見,裝點黑夜的是一盞盞等距離的路燈,以及五顏六色各種形式的霓虹。
葉子喧喜歡這樣的居高臨下,彷彿整個天下皆握在他手中一般。
“葉總,我可以下班了嗎?”寧夏夏清冷的聲音打斷了一室的寂靜。
葉子喧微微有些失神。
不可否認,他是想爲難她的,讓她知道,他的公司沒有那麼好進,他的秘書也不是那麼好當。
然而一天下來,寧夏夏接手的工作雖然不多,也都是比較簡單的業務,如會議記錄文件整理等,但是勝在她足夠認真,不懂就問不會就學,居然做得還不錯,即便是以葉子喧挑剔的眼光來看,也找不出什麼毛病來,也只得揮手放行,令她下班了事。
“你走吧。”他下了命令。
“好的,葉總再見。”
他沒有回答,依舊雙手插兜看着窗外,聽到她在他身後窸窸窣窣的收拾東西,這聲音莫名讓他有些心煩。
“你說,如果我讓你從這裡跳下去,你會怎麼樣?寧夏夏?”在寧夏夏行將走到辦公室門口的時候,葉子喧忽然低聲問。
寧夏夏以爲自己聽錯了,她愕然回過頭來,看着葉子喧,後者一動不動仍然直視玻璃幕牆。
她不禁搖頭失笑,自己這是怎麼了,還幻聽了不成?她轉身擡腳繼續向前走去,又聽得葉子喧說:“我問你話呢,你怎麼不答?”
寧夏夏一怔,聲音遲疑,“葉總,您是在問我嗎?”
葉子喧冷笑,“廢話,這裡除了你我,還有誰?”
“回答我。”他轉過頭來,把視線調轉到寧夏夏身上。因是逆着光,寧夏夏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覺得他的身形在夜燈的映照下益發高大,給人以強大的壓迫感。
“呃……”她不明白葉子喧這是怎麼了,這種白癡問題還需要問?誰會同意從這麼高的樓層上跳下去啊,找死嗎?
然,老闆的問題裡,似乎藏着某種機鋒,又似帶了些禪意,寧夏夏只得硬着頭皮開了口,“葉總,我是個俗人,不懂這些,想來不會有人同意從這麼高的樓層上跳下去的吧。還有,您說的那個寧夏夏是誰?我認識她嗎?”
葉子喧失神片刻,隨即揮手,“你走吧,明早記得不要遲到。”
寧夏夏眨眨眼睛,半秒鐘也不願停留,生怕葉子喧再想起什麼奇怪問題來問她,剛纔差一點就被迫認出了身份,想到這裡,她快步走進電梯,按下了負一層。
電梯卻在7樓停住了,門甫一打開,她就看見業務四科的施佳梅正揮舞着手腳神情激動,振振有詞的說着什麼,四周圍着一堆的人,有幫腔的也有拉架的,一片混亂裡寧夏夏只聽見一句,“你們業務一科欺人太甚!”
寧夏夏原不想多管閒事,她纔剛來,正是要低調做人明哲保身的時候,只想讓電梯門趕緊關上快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不想卻被施佳梅一把拽了出來。
“可薇,你來評評這個理,就算我們業務四科業績差了一點,他業務一科也不能對我們人身攻擊吧?”
“什麼叫人身攻擊啊?”一個短髮胖女人在旁邊不屑的反問,“就你們四科這個廢品回收站,還需要攻擊嗎?”
“就是嘛,這叫實話實說!也不照照鏡子,一羣垃圾還妄想從我們手上搶項目!”
說話的人寧夏夏認得,是業務一科的負責人。
“什麼叫搶啊,大家憑實力做事,誰簽到了算誰的。”施佳梅大喊。
業務一科的那位負責人不屑的掀掀眼皮,“實力?你確定你們知道這倆字是怎麼寫的?”
衆人又七嘴八舌吵成一團。
寧夏夏在旁聽了聽,已經大致瞭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說起來公司裡做營銷的一共有四個科室,就數這業務一科和業務四科存在感最強,且皆沒辜負他們的名字,一科實力出衆,四科樣樣墊底,還有個外號叫廢品回收站,因這外號是一科的人起的,故此四科恨一科入骨,兩個科室的人馬吵架是常有的事。
不同的是,往日吵架皆是爲着些雞毛蒜皮,今日這架吵得卻格外不同尋常一些,乃是爲着業務。
四科好不容易談成一個項目,已經有意向簽約了,誰知一科也看上了這個項目,言之鑿鑿是他們先跟對方接觸的,諷刺四科一個廢品站還想籤合約,四科的人自然不肯讓,就這麼吵起來了。
待施佳梅拉來了寧夏夏,就有一科的人陰陽怪氣,“喲,這是誰呀?四科什麼時候進了個花瓶?”
有人認出了寧夏夏,急忙低聲科普,“這是新來的總裁秘書。”
聽到總裁秘書四個字,那人有些不安,轉念卻又態度強硬,“總裁秘書又怎樣?沒有我們在前面衝鋒陷陣,她們哪來的本事狐假虎威啊!”
寧夏夏看着那人,言笑晏晏,“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一個好漢三個幫?總裁固然能力出衆,但若無人替他打理日常瑣事篩選主次區分輕重,試問憑着總裁一個人,如何掌管偌大的公司?”
“至於總裁秘書是不是狐假虎威,公司上下人等自有公斷,不是你上牙碰下牙就能平白污衊的。”
寧夏夏太清楚這種人,欺軟怕硬,不能一次打壓了他,他還不知道有多少難聽話等着呢。
她又看向業務一科的那位負責人,“我還聽說過一句話,叫做單絲不成線,獨木不成寧,業務一科固然能力卓絕,但是若僅憑着一科,相信公司的業務也不能發展到今天吧?”
那負責人面色瞬間難看起來,饒是他心裡就是這麼想的,卻萬萬不敢說出來。
要知道公司足足有四個營銷科室,平時他們跟四科吵架,二科三科頂多是看看熱鬧兩不相幫,但是他如果敢說公司業務全憑着他們一科,可就把二三兩科徹底得罪了。
他看着寧夏夏,有些咬牙切齒,這個小女人,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看着年紀不大,說起話來倒是伶牙俐齒。罷了,看在他是總裁秘書的份上,還是不要計較了。
寧夏夏說完這一句,不再理會一科的人,轉臉對四科說:“以前有個人跟我說,沒有一定能贏的項目,也沒有肯定沒戲的項目。有時候,別人覺得你沒戲,反倒是件好事。不知道我說的話,你們能不能理解?”
四科那負責人眼前一亮,是的,有些時候別人不把你看在眼裡,不把你當競爭對手,也不見得就一定是壞事,多少人反敗爲勝,靠的,恰恰就是不被人看得起!
他咧嘴一笑,“寧小姐,受教了。”
“不敢當,我也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施佳梅攬住她的手臂,笑得極是親暱,“你這句實話實說纔是真正的實話實說呢,不像某些人……”
她得意洋洋的睇了業務一科的人一眼,嘴裡冷哼,“也別總是從門縫裡看扁了人!”
眼見得場面又要失控,寧夏夏急忙補救,“大家能夠在一起工作,其實都是緣分,真的沒必要吵吵嚷嚷的。”
“是啊,十年才能修得同船渡呢,幾十億人裡能夠相遇,這緣分也是夠深的了。”
有人幫腔,剩下來的事就好說了,兩組人馬互相說了幾句軟和話就如鳥獸散,在寧夏夏看來,今天這事不過是一場小插曲,不值一提,卻不知道公司裡很快傳言紛紛,覺得她是個公關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