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自從調到市場部後,程易飛就很少再和宋銘青說過話,因爲也沒有什麼機會,只是偶爾碰面的時候會簡單的打個招呼。現在程易飛每個星期都要參加公司中高層都必須出席的會議。從最初在宋銘青手下一個打雜的閒職做起,到今天可以跟他一同列席公司中高層會議,他心裡有一種說不清的滋味。他對宋銘青是有感激的,因爲他一直都在默默的栽培他,後面他要離開去市場部的時候,宋銘青對他沒有任何怨怪,好像完全理解他一樣,而且還幫他推薦,不然可能也沒有那麼順利。所以他心裡一直很尊重他,也視他爲榜樣。不過宋銘青的爲人處世,也的確值得公司每個人的尊敬。

現在的程易飛不再像之前全體員工會議時的那樣鋒芒畢露,因爲他知道,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比他資歷要深,他雖然相比以前更進一步了,可是卻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他需要以一個謙虛的姿態去學習,去積累。所以每個星期開會的時候,他只是彙報工作情況,以及工作的計劃和一些自己的想法,然後接受大家的意見。更多的時候是在聆聽,這或許也是他更成熟的一種表現吧。

宋銘青對於他的變化也是一點一滴看在眼裡,從最初到現在,他還是很欣慰的,畢竟最初也是他門下的人,能夠有這樣的進步,證明他當初的慧眼識珠,而且沒有私心的把他送到更合適他的位置。所以老闆重視他,並不僅僅是因爲他工作優秀,更多的是他的人品和對公司無私奉獻的心,能夠很公正的去對待公司的每一個員工。

有一天,小若接到程易飛的電話,很高興而又焦急的說:“我姐姐有消息了,我要回家一趟。”小若說:“真的,那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也想見見你姐姐。”程易飛說:“好,那我們請好假,今天下午就走。”小若說:“好的。”

到家的時候,程易飛推門而入,期望着姐姐己經在家裡了。可進去後,看到的只是他父母在屋子裡坐着,一言不發。神色頓時暗淡下來,小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他父母看到他們進來,有些激動的看着他。他走到他們跟前,母親抓着他的手有些顫抖的說:“你姐姐打電話回家了,說明天回來,你明天去車站接她吧。”程易飛眼中又有了神采,臉上出現了難得一見的笑容,用力的點了點頭,也抓緊了母親的手。

小若看着這一幕,心裡有些難受。她雖然不明白程易飛的姐姐爲什麼會突然失去音訊,不跟家人聯繫。但看到他們一家人因爲找不着她而失望傷神,心裡竟然有微微的痛楚。或許是因爲看到垂暮的老人爲兒女擔憂傷神的神情想到了她自己的父母,也或許是因爲看到老人知道久無音訊的女兒要回來滿臉興奮而又期待的表情,好像生怕一不小心情形又變了,女兒回來的消息會成爲幻影,爲他們這樣小心翼翼的樣子感到心疼。她覺得天下父母都一樣,不管兒女身在何處,不管他們做錯了什麼事,在父母心中的重要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減少。

她一直覺得,不管是什麼樣的感情,只要是真摯的,不管在什麼時候什麼情形都會不離不棄的,那就是值得人去珍惜的,去用心銘記的。而這世上,除了父母,還有幾個人能做到這樣呢。

第二天,程易飛和小若一起去車站等他姐姐。本來不能進站要在站外等的,但他怕站外人太多不好找,所以跟工作人員說了好久,還塞給守衛的人一包煙才進到站臺裡邊。他想等到姐姐從車上下來,要第一時間接到她。好不容易等到姐姐回來,一定要安全無誤的接她回家。他們來得早,等了大概一個小時,纔看到姐姐坐的那趟車開過來,慢慢停下。他們看着車廂裡面的人一個一個的往外走,眼睛一直看着出口的地方,生怕錯過了。過了好一會兒,纔看到一個女人牽着一個兩三歲大的小女孩,提着行李箱從出口處走下來。程易飛趕緊跑過去,小若知道這應該就是他的姐姐了,也跟着跑過去。程易飛跑到她身邊後,叫了聲姐姐,那個女人看了他一眼,微笑着點了點頭叫了聲小飛。然後轉眼看到旁邊的小若,程易飛介紹了一下,她姐姐衝着小若很溫和的笑了一下。小若看着她,雖然只有二十六七歲,看上去卻很疲憊,可能是因爲坐了一夜火車的緣故。眼睛大大的,有點瘦,穿着雖然不是很名貴的衣服,但是也是打扮的很講究得體,看上去很舒服。小若也衝她笑了笑,伸手去接她手裡的小行李包說:“姐姐,我幫你提着吧。”她也沒有拒絕。程易飛提着一個大的行李包。他姐姐牽着孩子。他們就這樣回去了。

回到家後,剛一進門,母親就走過來,抱着她姐姐淚如雨下的說:“你去哪兒了,一個電話也不打回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啊。”她也抱着母親哭着,一直說着對不起。父親在邊上抹眼淚,用哽咽的聲音說着:“回來就好。”看着他們一家人重逢感動的場面,小若也忍不住的落淚了,一直不停的抹眼淚。她本來就是個很容易感動的人,看小說或是電視劇,明知道是假的,眼淚還是流得稀里嘩啦的,而眼前是真實的一幕,就更忍不住了。程易飛在一旁看着她,明明是有些傷感的場面,卻又忍不住的覺得有些想笑。

一家人終於團圓了,本以爲從此就可以幸福安心的生活在一起,卻不知道,喜慶過後等待他們的是一場更大的傷痛。

重逢的感動平靜之後,她家人都知道她當初突然不跟家裡聯繫肯定是有原因的,本來想着回來了就好,什麼都不必再問了。可是又怕她會突然再離開家,怕又再找不着她。所以還是一家人坐在一起,準備好好的談一談。小若本來覺得這是人家的家事,自己不方便參與其中,就打算出去避諱一下。程易飛拉住了她,很誠懇的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走,她也就留下來了。

開始沒有人說話,靜的有點可怕的感覺。最後還是她父親打破沉默,開口說:“靜靜,我知道你在外面受了很多苦,你沒有消息的日子,我跟你媽還有小飛都很擔心。現在你回來了,終於一家人團聚在一起了,我們都很高興。可是我跟你媽還是怕呀,怕你哪天又突然離開家,我們又再找不着你。”怔了一會兒,然後有很小心的試探似的問道:“靜靜,你能不能告訴爸爸,你在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管是什麼事情,我們都不會怪你的,這裡永遠都是你的家,我們永遠都是你的親人呀,你有什麼事情不跟我們說還跟誰說呀。”他姐姐名字叫程鈺靜,小若看着她,紅着眼睛,眼神有些空洞,好像有些不忍心的看着她爸爸,終於開口說道:“爸爸,媽媽,小飛,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之前帶着孩子離開,是不想爸爸媽媽因爲我而忍受鄰居們的閒言碎語,我想我在外面雖然過得不是很好,但也還算踏實,可以找一份工作養活自己和孩子,只要孩子能夠健健康康的長大就是我最大的心願了。可是。。”她隔了一會兒帶着哭腔說:“可是我連這個心願怕是都完不成了,我去醫院檢查,醫生說我得了肝癌。我沒有再聯繫你們,就是不想讓你們爲我擔心,我想將來有一天就算我不在了,你們也不會那麼傷心。可是這個孩子太可憐了,我怕她將來沒有人照顧。”說完就哭了起來。就這樣,原本的幸福團聚,被這樣一個惡耗弄得愁雲慘霧,她母親忍不住一直在哭,走過去抱着她的頭說着:“我苦命的孩子呀,你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們。”她父親彷彿不願相信的搖頭,一直在掉眼淚。而程易飛面無表情的一直說:“不會的。”小若看着他們,內心無比難過,她想着爲什麼人活着要經歷這麼多的痛苦,爲什麼不能一直快快樂樂的過完一生。

後來程易飛帶着她姐姐到上海的醫院,希望能盡他最大的努力治好她的病。可是醫生說來得太晚了,早一點來的話,希望會大一點,現在只能盡力,而且費用不小。程易飛並不想放棄,一心只想着救姐姐。可是以他家的經濟條件,他自己工作上也纔剛剛有了點起色,要說有多少錢肯定不可能,所以這龐大的醫藥費對於他來說就像大山一樣的沉重。他沒有辦法,只能向親戚朋友借錢,也沒能借到多少。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先把眼前的應付過去,後面的再想辦法。小若也不忍心看他那麼擔心勞累的樣子,更不忍心眼睜睜的看着他姐姐受病痛的折磨。所以想把自己這些年的積蓄先借給他。

小若把卡遞給他,跟他說:“我這裡還有些錢,你先拿去用吧,後面的再想辦法好了。”程易飛看着她,淡淡的說:“我不能要你的錢,我會想辦法的。”小若着急的說:“給你姐姐冶病要緊呀,你就當我是先借給你,你到時候有錢了再還給我。”程易飛說:“小若,你要知道我姐姐的病只要一天沒好全,就永遠都像個無底洞。你這些錢根本解決不了問題的。”然後神色凝重的說:“我自己會想辦法的,你不要再管這件事了。”說完就走了,小若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他離去的背影,覺得很心酸,除了這點微薄的錢,自己還能幫上些什麼呢,可是連這些他都不願意接受。

好像又回到程易飛爲了工作拼命的那段時間了,小若很少見到他,也不敢去打擾他,知道他肯定是爲了姐姐的事情想辦法籌錢。可是小若也實在想不到他能到哪裡去籌到那麼一大筆的錢。現在既然在錢上幫不到他的忙,那麼就只有去醫院幫他多照顧照顧姐姐,他現在肯定也沒有精力顧得上那麼多。她以前也一個人在醫院待過,知道那是多麼無聊的日子。所以有時間就多去陪她說說話,解解悶。她還特意買了本食譜,學煲湯,每到週末就會煮好湯,然後用保溫盒裝好送到醫院給他姐姐補身體。她還特意問了醫生,哪些是不能吃的,她都特別注意。

他姐姐對小若很是感激,她想着或許換了別的女孩子,遇到這種情況,早就一走了之了。可是小若非但沒有任何怨怪,還這麼盡心盡力的照顧自己。她心裡己經把小若當成親妹妹來看了,想着將來她弟弟如果跟小若在一起,也會很幸福的。

程易飛隔三差五的會來醫院看看,看他姐姐情況穩定,說了幾句話就走了。有時候看到小若也在,就多說了一會兒話,他姐姐告訴他小若經常來陪她,還每週都給她煲湯喝。程易飛就很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又匆匆移開了。小若看着他,也有些不解,好像他們在這段不怎麼見面的日子裡變得生疏了。但轉眼一想或許是他壓力太大了,也就不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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