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始至終,曲金歌都沒有再回頭看他們一眼。
她像是流星一般,劃過兩個少年的生命,照亮一片無垠深空,又很快轉瞬而逝。
難留帶着曲金歌離開瓊州城時,他騎在馬上,哼笑了一聲。
他問:“金歌,你便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忍?”
寒風鋪面,曲金歌的任何表情都被凍結。
寂靜中,她嘶啞破碎的聲音緩緩傳來:“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結局不會改變。”
難留忽然一怔,目光裡染上一些懷念:“冷桐也說過一樣的話。你跟她真的好像,這便是血脈的力量麼?”
曲金歌再沒有回答她。
突如其來的告別,讓裴青白和柳熠都措手不及,可他們都被凌霄威脅,不得離開院落一步。
一直到過了很久,四周的景色慢慢褪去城鎮,變爲一片蔥鬱的深綠,曲金歌都能隱約聽到身後傳來的馬蹄聲。
裴青白和柳熠依舊在追。
可她知道,如果繼續追下去,難留不會放過他們。就像她知道此刻的自己沒有任何選擇的權利,只能被命運裹挾着走向山巔。
果不其然,過了一陣之後,難留的眉眼之間染上不耐,他輕輕擡了擡手,旁邊的凌霄見狀,放慢速度,漸漸落在他們身後。
曲金歌卻突然開口:“前面有個岔路口,繞個圈,走西邊的路。”
難留微微一怔,像是猜到了什麼,勾起脣角。
“凌霄,回來。”
他說。
果不其然,這兩個少年哪裡鬥得過深謀遠慮的曲金歌,簡單的繞了個彎子,他們便朝着錯誤的方向追了過去。
這下,是再也見不到了。
望着身後的馬蹄聲漸行漸遠,曲金歌捏緊手指。
三人在樹林深處的一個營地邊停下。
此時,他們已經跑了一夜,曲金歌可以確定,如今的她早就離開了瓊州,甚至可能到了太行山脈附近。
這營地規模不大,但略略一掃,便能發現這其中多爲精兵,戒律森嚴,哪怕是一隻鳥兒飛過,都會被弓箭射下,仔細檢查。
長時間的奔波,讓曲金歌有些站不穩,可她卻避開了難留伸過來的手,踉踉蹌蹌繞過了他。
凌霄動作一頓,猛然上前,扶住她的胳膊。
曲金歌剛要掙扎,他便罕見的開了口:“至少別跟我置氣。”
“……”
曲金歌沉默良久,還是不再反抗。
來到這裡,難留也明顯警惕起來。他面無表情的帶着曲金歌走向最中間的帳篷,經過重重彙報之後,三人終於被允許走入其中。
這帳篷極其豪華,裡面也極其溫暖,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一位皮膚黝黑、樣貌俊美邪氣的男人端坐其中,他一頭烏黑的長髮編成幾個辮子,其上綴滿寶石。
這男人同難留道人一般年級,但視線極具侵略,掃了眼曲金歌,輕輕皺眉。
“怎麼會虛弱成這個樣子。”
“都是你的優柔寡斷導致的。”難留道人冷聲回答。
言罷,他扭過身來,對着曲金歌道:“金歌,我來介紹一下。他叫諾爾,是你的……父親。”
父親兩個字,宛若落入油鍋的水滴,讓曲金歌整個人都愣在原地。
心裡的驚濤駭浪被強行按下,她也跟着微微蹙眉,將諾爾上下打量,目光之中滿是懷疑。
眼前的男人也在打量她。
兩人就像是狹路相逢的野獸,彼此試探,誰都不肯輕易邁出第一步。
難留卻猛地擋在曲金歌面前,嘲道:“怎麼,不敢認?那好,從今天開始,金歌便跟着我。”
“誰同你說我不敢認?”諾爾嗤笑一聲,朝着曲金歌勾勾手指:“過來。”
曲金歌置若罔聞,只是看向難留:“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這一路上,她已經明顯察覺到,這營地裡的人裝束十分少見,應當是異邦人。
難留怎麼會跟異邦人有聯繫?
察覺到自己被忽略,諾爾眉梢輕輕一挑,從容優雅的站起身來,行至曲金歌面前,低頭凝視着她。
山不就我,我便就山。
他端詳片刻,道:“沒有冷桐生的漂亮。”
難留道人微微一笑:“我也這麼覺得。”
曲金歌沉默片刻,往後退了一步,淡漠的看着他們:“回答我的問題。”
“小姑娘,你現在還沒有資格發問。你這麼弱小,我只需要一隻手——”諾爾好整以暇的望着她:“就能把你的脖子扭斷。”
曲金歌聞言,緩緩勾起脣角,眸中彷彿有一團火焰在燃燒。
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低聲道:“好啊,你來。如果我今天活着走出營帳,你就是我孫子。”
話音剛落,四周靜默一片。
就連凌霄也微微發愣。
諾爾眯起眼睛,“說話也很像冷桐。真是讓人生氣。”
“金歌脾氣一直很好,誰讓你總是挑釁她?”難留微笑着上前,對她放軟了聲音:“你想知道的,我自然會告訴你。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金歌,你的藥還沒喝,對不對?”
曲金歌此刻的臉色已經有些蒼白,可她不願露怯,只是道:“我沒帶藥包。”
“諾爾這裡有。且藥材更好。”難留轉身望向身後眼巴巴看過來的男人,問道:“先前讓你準備的藥材,都備好了吧?”
諾爾冷哼一聲,從身後取出一個沉甸甸的大包裹,“砰”的一聲,丟在地上。
曲金歌遲疑道:“這些,都是藥材?”
“恩,我這就去給你熬藥。你們父女兩人先在這邊敘敘舊。”難留道人打開包裹,選出幾味藥材,揣在懷裡。
離開之前,他對着凌霄囑託道:“你便在這邊看着,若是兩人動手了,幫着金歌打諾爾。”
一旁的諾爾略有不耐的“嘖”了一聲:“我在你眼中,是會欺負小姑娘的人?”
難留沒有回答,只是掀開簾子離開。
曲金歌像一隻警惕的貓,站在諾爾不遠處,每一節骨頭都是緊繃着的。
諾爾看着她,良久,才道:“你是木棍麼?戳在那裡做什麼,過來坐。”
猶豫片刻,曲金歌還是坐在他的身邊。
兩人面面相覷,諾爾顯得有些煩躁,他問曲金歌:“你不相信,我是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