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光從窗沿照進,被隔成幾塊破碎光斑,落在手裡的麪糰上。
曲金歌停下動作,擡眸望去:“天竟然亮了。”
“恩。”
秦唳從容的掀開鍋蓋,嫋嫋白煙冒出,帶着香味,撲了滿鼻。
誰都料想不到,以一人之力抵擋衆多土匪的凌霄道人,最終因爲肚餓,倒在了他們面前。
沒有辦法,只能現將他搬到屋裡,兩人起鍋燒油,用現成的東西給他做點吃的。
曲金歌考慮到秦唳有腿傷,本想着自己去做,可秦唳卻猛地攔住了她,說他來做,讓曲金歌打下手。
無奈之下,曲金歌只能答應。
雖說之前就見識過秦唳的廚藝,但如今親眼看着,曲金歌還是感到神奇。
畢竟這人看起來像一隻令人膽顫的笑面虎,她能想象秦唳宰人不流血的模樣,卻想象不到這人握着菜刀,行雲流水切土豆的畫面。
粗細均勻的土豆絲泡在水裡,曲金歌滴了幾滴白醋,小心翼翼的問:“這樣夠了嗎?”
“恩。”秦唳正在處理另外一樣東西,突然道:“金歌,過來一下。”
“哦好。”
曲金歌擦乾手,準備過去幫忙,可秦唳微微側身,伸來一雙筷子,上面還夾着一小片嫩黃色的白菜葉。
“嚐嚐。”他嘴角帶着笑,冷峻的面容看起來有些柔和。
曲金歌吃下菜葉,入口鮮甜,後勁微辣,比酒樓裡的菜都要好吃。
“好吃的!”曲金歌伸長脖子看了看,只見秦唳面前擺了個大盤子,上面都是這樣的水煮菜葉,撒了一層小米辣,看起來便十分勾人饞意。
秦唳面露滿意,道:“端過去吧。再炒一個,就能將那人喊起來了。”
曲金歌端着菜盤到隔壁房中,卻瞧見本應昏過去的凌霄道人已經坐在桌前,嘴裡嚼着大白饅頭,手裡還握着兩個。
她腳步一頓,一時間不知要說什麼,只能道:“啊,你行了?”
凌霄道人緩緩點頭,又指了指桌面,意思十分明顯:快把菜放下!
曲金歌剛放下水煮辣白菜,逍遙道人抄起筷子便大快朵頤起來。
等其他的菜都上好,那盤辣白菜已經被凌霄道人給清空了。
曲金歌略有些惋惜,坐在一旁,食不知味。
足足吃了四個大饅頭之後,凌霄道人才算是回過神來,灌下一大杯涼水。
他道:“姑娘,你手藝真不錯。”
曲金歌動作一頓,“這些菜,其實——”
“你就是凌霄道人,對麼?”
秦唳卻突然打斷了她,併成功轉移話題。
凌霄道人也被他給吸引,頷首:“是我。你們是丹心閣的,我都知道了。”
曲金歌撥弄着碗裡的炒豆芽,道:“外面那些土匪,是你一個人處理的?”
“恩。不過不止這些,我只殺了那些闖進來搶東西的。”凌霄道人剛放下饅頭,又端起大米飯,塞了一嘴,從容的咀嚼吞嚥。
秦唳則望着面前的四盤小菜,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做少了,沒想到這位凌霄道人這般能吃。
又吃了三大碗米飯,將其餘的菜清掃一空,凌霄道人一抹嘴巴,算是徹底吃飽了。
“山下的情況如何?”他問。
“羅布村麼?有人受傷,但我們已送去草藥物資,只等他們慢慢善後了。”曲金歌回答。
“那就好。不過你們看起來眼生,是丹心閣找來的鏢局吧?”凌霄道人看起來仙風道骨、冷若冰霜的,但人竟然十分隨和,同那位老人所說的,倒是有些出入。
曲金歌又點頭,秦唳則在旁邊收起了僅剩的幾個大饅頭。
“辛苦你們。待會兒留下來吃頓飯吧。”凌霄道人補充道:“這次我親自來做。”
他也看得出,眼前這兩人算得上是長途跋涉,風塵僕僕,是需要好好休息的。
曲金歌是有些累了,但她並未答應,只是看向秦唳。
秦唳道:“那就多謝了。”
竟然真的要留下休息?
道觀不打,但五臟俱全,且都打掃的十分乾淨。曲金歌簡單洗漱走到院中,發現那些土匪的都已不見,血跡也被洗刷乾淨。
凌霄道人正在清掃落葉,他神色淡然,衣袖翩躚,遠遠一看,倒真的像極了仙人。
然後他就扔下掃把,快步走向門口,拿回一盞油燈,倒掉裡面的燈油,添了新的進去。
曲金歌見狀,走上前去,問道:“道長,我能問問,爲何要在門口放一盞油燈嗎?”
“這我說不出來,是我師父讓我放的。”凌霄道人回道:“他已遠去,但讓我留在這邊,守這盞燈,若是滅了,便添燈油。”
守着這盞燈?可,這盞燈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啊?
“我已經守了兩年。”凌霄道人站起身,面色從容清冷,眉間壓着一抹化不開的疑慮。“或許我還要繼續守下去,直至肉身腐朽。”
曲金歌只能報以沉默。
這是人家的事情,她又怎能說什麼呢。
“對了,靠近門口的幾塊機關,是你們觸發的麼?”凌霄往外走了一步。
“是。不好意思,秦唳將其他的機關都拆掉了。”
聽到這話,凌霄道人竟也毫不意外,他道:“沒關係。我重新佈置就是了,師傅留下的圖紙零件都還在。”
道觀門口刮來一陣風,燈盞搖曳幾下,陡然熄滅。
凌霄道人看了眼:“我去取火摺子。”
曲金歌點頭,等他離開後,便蹲在燈盞面前,托腮發呆。
究竟是怎樣的人,纔會讓自己的徒弟在這樣一個孤僻的道觀裡,守一盞油燈呢?
在凌霄道人的道觀裡,曲金歌睡到日落西山,才被秦唳給柔和的喊了起來。
“要下山了。”
曲金歌點頭,表情有些懵,但還是乖乖的下了牀。
凌霄道人送他們一匹駿馬,又託來一摞書,勞煩他們給還給丹心閣。
“馬兒認路,到了羅布村,給它吃些草喝些水,自己會回來的。”
曲金歌看起來不太清醒,秦唳便自己架馬,曲金歌被他圈在懷中,盯着馬兒鬃毛出神。
秦唳望着她雪白的脖頸,往前壓了壓,低聲道:“在看什麼?”
“毛。”曲金歌呆呆回道:“黑色的馬,鬃毛是紅色的。”
秦唳緩緩笑了,但也覺得有些可惜。
睡醒不久的曲金歌,思慮呆滯,反應遲緩,的確可愛。但還是平日裡那個她,更爲鮮活,更爲……攝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