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凌晨,她筋疲力盡,終於是熬不住了,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已是下午。她身上蓋着厚重柔軟的棉被,懷裡還抱着一個湯婆子,手腳皆是暖意。
看來,在她睡去之後,月泠光回來過,將她安置好,便又一次離開了。
曲金歌在牀上呆呆的坐了會兒,突然聽到遠處傳來敲門聲,執着不已,接連不斷。
她隨便披了件衣服走到院中,新雪初霽,上下一白,門栓上也落了不少積雪。
推開門,竟瞧見曲綿綿披了件嫣紅的大氅,妝容精緻,瞧見曲金歌開門,登時便笑出了聲。
“噗!”她怎的這般憔悴?
旁邊的蘇暢見狀,瞪了她一眼,這才道:“曲金歌,你果然在這裡。”
她並未將門完全打開,只是透過巴掌寬的縫隙冷冷看去:“滾。”
曲綿綿哼笑道:“曲金歌,你別不識好歹。是曲老爺子讓我們來接你的!”
聽到這話,曲金歌往兩人身後看了看,果然瞧見一隊人馬,正扛着轎子,在冰天雪地裡凍得發抖。
“我不回去。”曲金歌深色淡漠,擡手便要關門,可蘇暢卻突然扒住門縫。
“金歌,你不會還在生我的氣吧?你看看你現在都變成什麼模樣了,形容枯槁,說出去會讓人笑掉大牙的!”
外人並不知道曲金歌經歷了什麼,只是聽說,月家那位少爺將秦王妃給帶到了自己的別院中,而秦王竟然也默許了!
果不其然,曲金歌這凶神惡煞的女人,很快就惹秦唳生氣,被人給趕出門了吧!
這幾日,那些百無聊賴的達官顯貴,甚至開始暗地裡下注:秦王什麼時候纔會弄死曲金歌。
曲金歌穿的薄,兩人胡攪蠻纏,她很快便感覺手腳發冷,臉色更加難看。
蘇暢見到她這幅模樣,回憶起兩人險些大婚那天,她一襲紅衣,美豔颯爽的模樣,心中微微一動,擡手便要去撫摸她的臉頰。
“你說你這是何苦呢——嘶!啊!曲金歌你瘋了!”
他的手還沒有靠近,眼前閃過一道銀光,手心猛地一疼,殷紅的鮮血慢慢滲出!
曲金歌雙指之間夾着一枚刀片,手指凍得通紅,動作卻十分迅疾。
她的眼睛毫無生氣,空洞漆黑,像是燃着兩團將滅的火光,看得人遍體生寒。
曲綿綿被嚇得臉色發白,尖叫着往後推了一步,也罵開了:“你以爲我們樂意來接你這個賠錢貨嗎!曲金歌!你別得意!以後有你受的!”
蘇暢也終於回過神來,他手忙腳亂的包裹着自己的傷口,沒了往日的風度,跳腳罵道:“瘋子,你他孃的就是個瘋子!我早該知道的!”
曲家的僕從見狀,連忙上前,將蘇暢圍了起來,一時間,院門口混亂不已,曲金歌煩不勝煩,直接將院門當着幾人的重重關上!
全部的喧囂終於被隔絕,曲金歌慢慢往房間裡走,又不知爲何想起他們來接自己回去的事兒,勾起脣角,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她笑的眼淚都順着眼角留下。
“曲老爺子,我還稱你一句老爺子……”
曲金歌擡手擦乾淚水,低聲道:“太荒謬了。”
沒多久,院門口安靜下來。曲金歌又呆呆的坐在房間裡,她此刻腦海一片混亂,一會兒在想自己的身世,一會兒又在想年長卿和月輕鶯,可秦唳卻總是突然的躍入腦海。
他的笑,他的眸,他寬闊而溫暖的胸膛,一切的一切,都像極了一場鏡花水月。
曲金歌閉上眼睛,將頭磕在身後的牀柱上,感受着傷口處傳來的密密麻麻的疼痛,她纔有了一些存活於世的實感。
正當這時,半闔的窗戶映出一道黑影,她魂牽夢縈的聲音驟然響起:“曲金歌。”
是秦唳!
曲金歌猛地清醒,方纔回神,秦唳已經從窗口躍了進來。
他轉身關上窗戶,看着曲金歌,沒有開口說話。
因爲吸入了不少灰塵,曲金歌聲道受損,每一次開口,喉嚨都火辣辣的疼。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忍着疼痛,冷着臉問:“做什麼?”
秦唳肩上的落雪一點點融化,他原本微寒的目光,也一點點的柔和下來。
“來看看你。”
曲金歌只是問:“看完了嗎?”
秦唳眸中的溫暖,蕩然無存,他輕輕笑了一聲:“曲金歌,你是在玩我嗎?”
“……”
曲金歌無言以對,只是扯過被子蓋在自己身上,慢慢閉上眼睛:“難留道人沒有給我秘庫鑰匙,我以後會自己去找。不會食言。”
“曲將軍果然信守承諾。”秦唳幾乎是咬着牙說完了這句話。
他又道:“你知道月輕鶯現在在做什麼嗎?”
曲金歌微微一怔,重新睜開眼睛。
……
秦唳的下巴抵在她的發旋,帶着寒意的呼吸在耳邊起起伏伏,外面寒風凜冽,她卻感受不到一絲寒意——全部的風雪,都被眼前的男人給擋下來了。
馬匹撒開四腿狂奔,載着她很快趕往月家名下的一處客棧之中。
兩人闖入客棧,卻發現大堂空無一人。
曲金歌頓時心生不安:她先前救下幾個年長卿隊伍裡的兵卒,將其安置在這裡養傷。就在不久之前,秦唳突然說,月輕鶯帶着人來到了這裡。
秦唳還說:“如今的月輕鶯,形容枯槁,形似瘋魔,你真的不去看看?”
形似瘋魔……難道是因爲年長卿的死嗎?
曲金歌心中驟然一痛,她朝着後院走去。
後院寬敞平坦,月家的僕從站在屋檐之下,個個面無表情,垂眸看着院中跪着的幾個人。
月輕鶯就站在這幾人面前,手裡握着一把長劍,劍尖拖地,隨着她的行走,發出輕微連綿的聲響。
“月小姐,我、我們真的很抱歉,沒能救下年校尉!”
“他還不是校尉呢。他要活着回來,才能被封做校尉。”月輕鶯慢聲細語:“但是他回不來了。你們被曲金歌救回來了。”
這幾人聽到月輕鶯的話,面露悲愴:“如若我們幾人的賤命能換回年校尉,那我們絕無怨言!”
可惜不能。
可惜,並不能。
曲金歌推開人羣,出現在月輕鶯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