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幾塊巨大石頭的旁邊,她敏銳的瞧見了一連串藍色亮光,閃爍明滅。
幾人過去,竟發現那亮光來自於幾顆野草!
曲金歌伸手去摸,卻被秦唳擋住。
他道:“做什麼?”
曲金歌這纔回神,只得悻悻收手:“這些野草我並未見過,你呢?”
“沒見過。但發光的應當不是野草,有人將螢火蟲粉末撒了些。”
這想法跟曲金歌不謀而合。
她盯着眼前這堵牆似的石塊看了會兒,突然想起了竹屋裡的那扇暗門,便抽出長劍,用劍柄敲了敲。
叩、叩、叩。
聲音清脆,是空心的!
衆人精神一震,一陣琢磨,只聽得轟然一聲,石門慢慢往後倒下,露出一條幽深晦暗的道路來。
曲金歌冷笑一聲:“這竹屋的主人想必是一隻老鼠,竟如此愛打洞。”
不過很快,他們便發現,這石塊所處的位置,竟然也在湖泊範圍之內。
也就是說,按照湖水如今的漲落速度,約莫幾柱香的功夫,便會順着入口倒灌進去。
秦唳道:“如今是走不了了。”
“恩。你們幾人,將手裡餘下的藥丸全部給我,只留下能保證自己走出去的數量。”曲金歌轉身,對着衆人吩咐。
這些都是秦唳屬下,聽到這話,竟也沒有一絲猶疑,果斷的將剩下的藥丸交了上去。
秦唳看着她,馬上明白過來:“你要隻身進去?”
“恩。這門如今已經關不上了,若是湖水倒灌進去,以後可再也難進去了。”
秦唳:“好。一起。”
“哎,你——”
“曲金歌,我說,一起。”
秦唳驟然擡眸,冷浸浸的盯着她看。
片刻之後,兩人取出夜明珠制的提燈,沿着這條羊腸小道往下走去。
這條路狹窄昏暗,空氣中滿是魚腥味,腳下的地面也極其溼滑,稍不留神便會摔倒。
好在有秦唳在身後護着,曲金歌有驚無險下了石梯。眼前出現一塊空地,四周用簡單的木柱交錯支撐,能保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坍塌。
而這些空地中,則交錯橫雜着許多掛畫的架子,或大或小的卷軸掛畫應接不暇,曲金歌皺眉看了會兒,竟駭然發現,這掛畫上繪製的,竟是同一位女子!
這女子形態不一,衣着不一,只是眉目精緻美豔,脣角總是微微勾着。
作畫之人應當與她極其熟識,十分姿態,畫出了十一分。
秦唳看了會兒,突然道:“金歌,你有沒有發現……”
曲金歌停下腳步,慢慢點頭:“恩。很像我,但不是我。”
她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聲音有些顫:“是我的孃親。”
兩人都安靜下來。
“你對她,真的沒有其他印象了?”
“沒有了。”曲金歌的眼眸之中浮上一層茫然:“秦唳,我聽人說過,我孃親是一位青樓女子,生的很漂亮。我當時只當他們是爲了欺辱我,並沒放在心上。”
但,眼前這成千上萬張的畫作,卻讓她無所適從。
是她的孃親嗎?如果不是,爲何兩人眉眼如此相似?
如果是,如果是……
她捏緊手中提燈,渾身發寒。
腦海中突然想起在月家暗室,那個說她背叛橫渠堂的刺客,曲金歌心道: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呢?
她知道自己丟失了一份記憶,但並不懷抱希望去尋找。
這份記憶究竟是什麼?她爲何會丟失?
難留道人,又爲何會同她在殷臺的軍帳之中?在那裡面,兩人都說了些什麼?
正當她思緒遭受巨大沖擊時,一雙手卻突然蓋在她的眼睛上。
黑暗襲來,秦唳寬厚的胸腔靠了上來。
“什麼都不要想,曲金歌,我知道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堅強。”
鷹城,荊山道觀內。
白衣道人打開木門,拿着掃帚清掃落葉,門邊的油燈驟然熄滅,他停下動作,熟稔的取出油燈,俯身想要點燃。
可突然,一雙厚底軟靴踩着落葉,進入他的視線。
凌霄道人擡起頭,向來古井無波的面容,出現一絲波紋。
眼前的男人微微一笑,替他引燃燈油。
重新燃起的暖黃之中,凌霄道人跪在地上,以額觸地,極其虔誠恭敬。
“師父。”
曲金歌花了不少時間才冷靜下來。
她低聲道:“可還記得那竹屋暗門裡的人物小像和題詞?應當都是爲此人所作。”
曲金歌並不覺得,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孃親。
“恩。”秦唳鬆開遮擋她視線的手,往後退了一步,突然道:“水快要漲上來了。”
話音剛落,身後便傳來水擊石面之聲,在室內不斷迴響,頗有幾分地動山搖的架勢。
兩人也來不及再多想,快步轉身,三步並作一步往上奔跑。
只可惜湖水灌入的速度超乎想象,待他們奔至門口,水已經快要淹沒石門頂端。
秦唳猛吸一口氣,俯身抱着曲金歌的腰,往上游去!
可這原本不過小腿肚的湖水來勢洶洶,比他們上升速度更快,頃刻間,便淹沒頭頂!
曲金歌毫無動靜,秦唳心中一沉,往下望去,只見她面色慘白,雙目微闔,口鼻竟又滲出血來!
這湖水太冷了。
曲金歌動彈不得,只能感受到秦唳在用力的拽着她。
她也想要往上游,可,四肢如同灌了鉛,鮮血將眼前的視線模糊,朦朧間,點起一片暖光。
這裡是,軍帳?
她對面坐着個男人,白髮蒼蒼,相貌卻極爲年輕。
可凝神去看,卻又看不清相貌,只有從眼尾橫亙至脣角的可怖刀痕。
男人朝她伸出手,手裡是一碗酒,可酒裡,好像又有其他的東西。
曲金歌慢慢伸出手——
嘴脣被人咬了一口。
她猛地睜開眼睛,哪怕隔着水,秦唳的面容依舊俊朗無雙,落落清輝。
兩人貼的極近,脣瓣相貼,清涼空氣引入,刺痛的肺部偃旗息鼓。
秦唳竟在同她渡氣!
曲金歌也一下子有了力氣,她用力的咬了下秦唳嘴脣,示意自己已經清醒,便拉着他飛快往上游去!
沒多久,兩人鑽出湖面,大口喘息。
曲金歌被秦唳扶着,慢慢走出湖泊。
秦唳爲了給曲金歌渡氣,自己嗆了不少的水,他微微俯身咳嗽着,卻猛地拉住曲金歌,啞聲道:“前面,是誰?”
曲金歌擡眼,望着負手而立的白髮男人,擦了把臉上的水漬,低聲道:“難留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