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諸葛揚名心知此番在劫難逃,但拼死也得與樑徽君同歸於盡,因此一招上手便豁盡全力。樑徽君後撤避開,左掌後發先至,拍向諸葛揚名胸前。諸葛揚名怒火正盛,硬受一掌,胸口似被巨石擊中,氣血翻騰不止。但他有心拼命,強忍疼痛,火把再揮,“越林撥潦”、“溪石漸幽”、“晚霧曉晴”……一招招偷學所得天台劍法接連施展開來。
在場衆人除趙靈外,都是些學藝未精的三流弟子,看不出諸葛揚名只是在運用蠻力。他們見一個洗碗弟子竟使起本門劍法來,許多還是自己尚未學過的劍招,頓時一片譁然。樑徽君勃然大怒,喝道:“臭小子,你居然偷學本門劍法!”本欲還擊,無奈手中皮鞭非是應手兵器,況且諸葛揚名全是不要命的打法,當下無計可施,只得步步閃避。
再過數招,諸葛揚名仗着火焰,將樑徽君逼到一棵桃樹之下。諸葛揚名飛身上前,火把望樑徽君胸前劃一半圓,右腳踢出,正是楊二殺敵時所用招式“餓虎撲羊”。這一招並非天台劍法,樑徽君前所未見,只得仰身避開火焰,但左腰卻被一腳踢中,身體踉蹌數步。諸葛揚名箭步上前,本欲再攻,斜刺裡一股掌風襲到,卻是趙靈見樑徽君處於下風,出掌相助。諸葛揚名不及閃避,被拍出半丈。周圍弟子立時蜂擁而上,將他按在地上。諸葛揚名不住掙扎,口中大罵不止。
趙靈扶起樑徽君,關切問道:“你沒事……”話未說完,只聽“啪”的一聲,被樑徽君一巴掌颳得嘴角滲血。趙靈手撫臉頰,盯住樑徽君,秀目之中又是怨恨又是疑問。樑徽君怒道:“賤人。是誰要你出手!”轉過臉來,怒喝一聲,手上皮鞭一鞭接一鞭抽在諸葛揚名身上。諸葛揚名頓時如殺豬價般慘叫,身上片刻便被打得皮開肉綻。如此抽得二十來鞭,諸葛揚名早已昏死了過去,樑徽君方覺解恨,道:“你們先將他關於一處,待後日宗主出關之後,再將這小淫賊交由宗主發落。千萬別讓二師弟發現,否則他便是你們的下場。”五名弟子領命,將諸葛揚名丟到後山的一個洞窟裡,又合力擡了塊三四百斤的巨石,堵在洞口。
諸葛揚名聽得那五名弟子走遠,這才睜開雙眼,微微移動,但覺全身劇痛。他長吁一聲,憤然道:“幸虧剛纔裝昏,不然不知道那龜蛋要打到甚麼時候!”掙扎着站起身來,在黑暗中左右摸索,發覺自己置身於一個三面石壁的山洞中,唯一的洞口也被巨石封住。諸葛揚名使出吃奶的勁推了幾次,可巨石紋絲未動,心中不禁悵然:“老子原想裝昏找時機逃走,如此這般卻如何是好……哎,早知如此,一開始便聽肥血的話!不曉得肥血知不知道我在這裡……姓樑的龜蛋以前也就是對我拳打腳踢而已,這次不知道爲甚麼費這麼大的動靜冤枉我……看來只能捱到後天宗主出關後,在宗主面前辯白。可是那姓樑的龜蛋是宗主的入室弟子,老子七歲入門,期間只在本門劍宗大會上見過幾次宗主,況且有二三十人作證,宗主怎麼又會相信我呢……咦,說起劍宗大會,好像還有一個多月……”想着想着,身體又痛又累,便自靠在巨石上,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覺背後巨石微微移動,須臾幅度越來越大。諸葛揚名猛然驚醒,站起身來,但聽得洞口泥石“颯颯”掉落,一道光線自洞進入,投射在山洞裡。須臾光線越來越亮,待山洞全被月光照亮時,只見一條臃腫身影手按雙膝,弓身站在洞外不住喘氣。
諸葛揚名喜出望外,歡步跑出山洞,只見東方啓明星初升,原來已近黎明時分。張開雙手,深吸一口氣,但覺一股清新空氣自鼻腔而入,漸漸遊走於四肢百骸,心情頓時愉悅非常。諸葛揚名雀躍道:“肥血,謝謝你。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的……你真厲害,這麼大的石頭你都移得動……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蕭泣血大口大口呼吸了幾下,良久才平息道:“我昨夜見你許久未回,正準備出來找你,誰知這時又有一個紙團從窗口飛了進來。我揀起來一看,才知你被困在這裡。”說着,拿出一小塊皺巴巴的宣紙。
諸葛揚名接過紙張,但見其上七倒八歪地寫着“諸葛揚名被困後山山洞,洞口有巨石的便是”十八個字,顯然是有人故意用左手寫成的。諸葛揚名嘿嘿笑道:“雖然不知道是誰援手,但終究還是名老大命不該絕,哈哈!”突然發現蕭泣血揹負包裹,不禁疑道:“肥血,你揹着包裹做甚麼?你要走了麼?”蕭泣血經他一言,正色道:“要走的不是我,是你。”
諸葛揚名聞言,怒道:“老子昨日之仇未報,怎麼走?”蕭泣血皺眉道:“名老大,你莫要天真了。我趕來這裡之前,便聽聞了桃花林發生之事。大師兄有心冤枉你,你是鬥不過他的。”
諸葛揚名面帶慍色,道:“你還叫那龜蛋大師兄!誰說老子鬥不過他?那龜蛋昨晚打我的時候,說了一句:‘千萬別讓二師弟發現,否則他便是你們的下場。’他既然害怕二師兄知道這事,我便去找二師兄聯手。”說罷欲奪步而走。蕭泣血一把將他拉住,道:“你莫要不知死活!你可知樑徽君爲何冤枉你,又爲何害怕二師兄找到你麼?”諸葛揚名聞言一怔,問道:“你知道?”蕭泣血不答反問道:“你可知一個月後是甚麼日子麼?”
諸葛揚名微微思索,呢喃道:“一個月後是……劍宗大會?可是劍宗大會每年都舉行一次,關我屁事?”蕭泣血拉他坐下,道:“那你可知,一個月後的劍宗大會,與往年有甚麼特別之處?”諸葛揚名搖頭不解。蕭泣血續道:“一個月後的劍宗大會,宗主會在大師兄二師兄這兩名入室弟子中,挑出一人傳授‘紫雲劍’。本門弟子都知道,誰能修習‘紫雲劍’,誰也就是將來天台劍宗內定的宗主了。”
諸葛揚名聞言,思索片刻後恍然道:“老子明白了!那龜蛋和二師兄相比,武功要高出不少,但德行卻差許多。整個劍宗雖都知那龜蛋和**素有曖昧,但就老子一人看到過他們淫溺之合。二師兄若想勝出,就只能找老子作證。怪不得那龜蛋要這般冤枉我,如此一來,到時候我在宗主面前所言,便全無信服力啦。”頓了頓,雙手叉腰笑道:“既是如此,老子更不該走了。那龜蛋想當宗主,老子怎能讓他如願。老子這就去和二師兄商量對策,幫二師兄勝出,到時候劍宗還不是我們的天下麼?”
蕭泣血又急又氣,道:“你怎麼這般天真。你想過沒有,縱然宗主信你所言,縱然二師兄能夠勝出,我們天台劍宗畢竟是名門正派,宗內出現弟子淫溺之事,宗主爲護劍宗名聲,只得殺雞儆猴。一個是親如子侄的入室弟子,一個是區區的洗碗弟子,宗主會如何抉擇?我怕到時候宗主會親自做媒,許樑徽君和七師姐成親,而且還會親自出手殺你,以絕悠悠之口,到時你豈非死路一條?”
諸葛揚名仔細聽他講述,感覺句句合理入扣,冷不丁打了一個冷戰,已有怯意,但仔細一想,心有不甘,當下雙手搔頭,不住大罵樑徽君和他祖宗十八代。蕭泣血安慰他道:“名老大,你也不要怨懟。君子報仇,十年未晚,你若真想雪恨,就莫要鑽牛角尖,不如早早離去,尋一個能學得真本領的機會,好好學藝。”將背上包裹解下,遞到諸葛揚名手中,道,“包裹裡有些衣物乾糧,還有一把剔骨刀和一些止血藥,給你防身用。山下世道人心難測,你莫要再像這次一般,被人奉承一下便得意忘形啦……”他比諸葛揚名成熟許多,生怕他下山後吃虧,因此不厭其煩地將許多事項交待一番,。
諸葛揚名心中無奈,接過包裹,道:“肥血,這裡既是這般勾心鬥角的地方,你爲甚麼不與我一道走呢?我們也好有個照應。”蕭泣血苦笑道:“我在這裡呆了七年,早把這裡當做自己的家了,我只盼在這裡當個伙頭弟子,安安靜靜地過一生。你也知我好靜不好動,更不願意到處奔波。等你甚麼時候真當老大啦,再接我過去長住。這裡縱然勾心鬥角,但不似山下,連親人兄弟也需提防……”說到此處,神色間甚是黯淡。諸葛揚名以爲他是傷感與自己分別,也不放在心上,再三要他與自己同去,蕭泣血執意不肯。
爭執間東方漸白,蕭泣血生怕若再耽擱,被人發現,便揮袖趕諸葛揚名離開。諸葛揚名無奈,大哭着與蕭泣血道別,數步一回頭,直至蕭泣血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之中。諸葛揚名沿小徑走了半個時辰,回首再看時,只見劍宗山門已隱沒在青山之間。諸葛揚名默然無語,心中卻是百感交集。
諸葛揚名下得山來,不敢停步,一路向西而行。他人小步短,身上又有舊傷,因此直到傍晚時分,才抵達天台縣西北白鶴小鎮。白鶴鎮東接石樑,距天台劍宗所在華頂峰不過三十餘里。諸葛揚名心怕樑徽君和二師兄不會輕易放過自己,此刻說不定正各派心腹,在附近一帶尋找,因此也不往市集投棧,見天色不早,只得在鎮郊一間廢棄破廟中休息。
諸葛揚名環視四周,但見廟正中陳列着一個近丈寬的佛案,上面橫七豎八地倒放着些香燭元寶,只因年月時久,俱已粘連在佛案之上。佛案後供奉着一座一人來高的白鶴大帝像,案前卻是三個並列排放的大鼎,其上雕有紅蓮飛龍,一瞥之下,便可想象當年煙火鼎盛之狀。破廟東西兩邊則斜堆着一些廢柴稻草,俱已蒙上厚厚的灰塵。
當下撥起一捆稻草,鋪陳在地,坐在其上,打開包裹,取些乾糧食用。諸葛揚名下山之後,一直忙於奔走,此時初次打開背上包裹。但見包裹裡放着一套衣褲、一小截火種、三四塊碎銀、一個油布包、還有一個小藥品,以及一把剔骨尖刀,刀刃刀尖俱已用細繩裹嚴。諸葛揚名心中酸楚,自言自語道:“剔骨刀沒有刀鞘,這定是肥血怕我粗心大意,被刀割傷,才用細繩把尖刀裹得嚴實。”頓時雙眼含淚,打開油布包,抓起一個油餅咬了一口。此時油餅早已冰冷,諸葛揚名吃在嘴裡,只覺又苦又澀,但也是又酥又香。
便在此時,廟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飛速向門口靠近。腳步移動迅速,顯然不是普通百姓。諸葛揚名心中一驚,急忙收拾包**欲奪門而走,又怕被撞個正着,倉促間,只得躲至白鶴大帝像後。
諸葛揚名剛剛藏好,只見三條身影自廟外奔入,一人返身關上廟門,其餘二人啪啪三掌,將廟中三個大鼎擊到廟門之後。三隻重鼎各有兩百餘斤,但在兩人手中,有如玩物。諸葛揚名從大帝像後探出頭來,一瞥之下,不禁大吃一驚,原來那三人不是別人,正是他昨夜所遇楊二三人,只是三人較昨日負傷更重,全身血紅可怖,險些認不出來。諸葛揚名正欲出來與三人相見,忽聽得廟外十數人齊聲吶喊,一人冷笑道:“素聞楊二公子驍勇善戰,如今卻躲在一個破廟之中閉門不敢應戰,楊二公子也不怕損了令尊的英名。”聲若洪鐘,引得門後三口大鼎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