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揚名人小鬼大,很明白市井小民,越風光的越是怕事,而且道理全在自己這邊,因此絲毫也不擔心那老鴇子會去報官。這一覺睡得好不舒服,直到辰時方纔醒轉。諸葛揚名望牀上看了看,見帳內空空如也,心中大急:“莫非那老鴇子給我使了個回馬槍?”耳聽得房門欸乃打開,只見寇英身上叮叮噹噹地掛着一大堆首飾,雙手各抓着兩串糖葫蘆,蹦蹦跳跳地進入房間。諸葛揚名急切道:“你去哪裡了?”
寇英笑嘻嘻道:“我睡醒了,無聊就到街上走了走,那媽媽好客氣,替我買了好多東西。只不過不知道爲甚麼那媽媽總是遮着一塊大面紗。鄉巴佬,你說那媽媽爲甚麼會這麼好呢?”諸葛揚名竊笑,見寇英對半夜之事渾然不知,只道:“那媽媽是好人唄。”寇英聞言使勁地點了點頭。二人當下用過早飯,向老鴇辭行。老鴇子帶着全院龜奴姑娘站在門口,畢恭畢敬地目送二人離開。
諸葛揚名在街上給自己和寇英各買了幾套衣服,又僱了一輛馬車,準備經無錫入浙江。寇英坐在車裡,見他揮金如土,不禁問道:“你哪來的這麼多銀子?”諸葛揚名笑道:“全是那媽媽送的。”寇英毫不懷疑,道:“那媽媽真是好人,她纔是菩薩。”諸葛揚名忙去掩她嘴巴,道:“呸!呸!不要亂說,否則褻瀆神靈。”寇英訝道:“爲甚麼?”諸葛揚名笑而不答,只是翻閱手中武功圖譜。這兩人一個天資甚高,一個聰敏狡黠,一本幾十頁的招式圖譜在他們手裡,不需一個時辰便已全部看完。諸葛揚名將書與寇英交換,寇英不曉得對方偷了自己書來和自己交換,自然高高興興同意了。
第二日行至傍晚,已到了無錫境內。諸葛揚名打賞了一塊十兩的銀錠給馬伕,道:“天色已暗,先做休息。師傅走南闖北,定知道這裡有什麼氣派的所在。”那馬伕興高采烈地接過銀子,道:“回小老爺,這一帶最有名的酒樓,當屬西三裡的‘聚俠樓’,老闆原先是個俠客,後來金盆洗手開了酒樓客棧,許多江湖人士便都到‘聚俠樓’捧場。”諸葛揚名一聽名字,便能想象那裡俠客滿堂,豪氣長空的景象,歡喜道:“就去那裡!”馬伕唱一聲喏,揚鞭向聚俠樓馳去。
馬車在聚俠樓外三丈處停下,諸葛揚名和寇英跳下馬車一看,不禁連連驚歎,但見聚俠樓門面便有數十丈,門口牌匾寬丈許,一人來高,上面“聚俠樓”三個大字用一筆寫就,上面塗有金漆,彷彿一條虯曲盤旋的金龍,在燈光映射下,熠熠生光。二人從門外向裡望去,只見大堂當中擠滿了人,不是手按長劍,就是身背大刀,竹帽低掩,一看便知是些厲害的江湖俠客。
諸葛揚名見自己手中空空如也,不免會被人瞧不起,當下跑到聚俠樓旁的一家兵器鋪裡買了一對龍鳳寶劍,與寇英分持一把,大模大樣地走進聚俠樓中。二人在堂中西首坐下,才發現原來大堂之內,只有當中兩桌的人服飾搶眼,像是江湖老大,周圍衆人服飾分爲十來種,每種服飾都有三四十人,而且站者居多,應是當中兩桌人的幫會手下。
諸葛揚名喚來小二,那小二見是兩個孩子,便有些不放在眼裡。諸葛揚名拿出一錠十兩的銀子打賞他,他這才高高興興地下去了。須臾酒菜送到,諸葛揚名想要打聽事情,便悄悄叫兩名身穿黃色布衣的年輕小夥坐下供餐。那兩名小夥在大堂內站了許久,又累又餓,此時見兩個小孩無端端邀請自己,心中大樂,連忙坐下提筷。
諸葛揚名裝模作樣地與二人對飲了幾杯,見他們甚是開心,便趁熱打鐵,故意問道:“兩位大哥怎麼稱呼,在哪發財?”那兩個小夥對望一眼,心道:“這娃娃還以爲我們是做生意的。”當下一人抱拳笑道:“小兄弟眼差了,你看我們這服飾,怎麼像是生意人?”諸葛揚名假裝恍然道:“原來兩位哥哥是大俠客!”那二人對望,笑開了花,道:“哪是什麼大俠客!我叫張楚,他叫王環,我們俱是沙家幫的弟子。”
諸葛揚名聞言,想起尚關在酔花蔭的沙家幫老大沙天將,不覺與寇英對望一眼。當初兩人準備偷藥救他,結果差點被擒,幸得那灰袍女尼出手相救方能脫身,之後二人左思右想,再也想不出法子救他,所以準備先回臨安,再議搭救事宜。此時二人聽得此言,便留上了神。諸葛揚名誇道:“兩位哥哥原來是沙家幫的高手。小弟年紀雖小,但早早聽說過沙老大沙天將威風凌凌,尤其是一套自創的‘天怒刀法’,橫掃武林難有敵手。兩位哥哥身在沙家幫,日後必定江湖揚名。”他口中雖然如此說,心中卻大笑道:“哎呀,你們的老大都成了沙病蟲了,嘿嘿,甚麼‘天怒刀法’,小爺看了爛菜葉主人的招式圖譜,讓他一隻手也能敗他。”
其實自張楚、王環加入沙家幫,他們連沙天將的面都沒有見過,不過聽到諸葛揚名死命地誇獎自己幫主,心中當然情不自禁地大樂。張楚搖頭道:“小兄弟真是見多識廣啊,幫主他老人家自然是勇猛無敵,只不過他老人家已失蹤了近兩年……”諸葛揚名故作驚訝,道:“沙老大失蹤了?怎會如此?可知是誰所爲?”王環道:“據說,是醉花蔭的妖女使了妖法,將我們幫主擄走了。”諸葛揚名“哦”了一聲,道:“那你們聚集在這裡是爲了……”張楚壓低聲音道:“我們二當家帶着我們,和其他幫會聚首,就是爲了商議共同剷除‘醉花蔭’,迎回我們大當家!”
諸葛揚名與寇英對望,各自恍然,他們自己無法營救沙天將,此時多出這麼多同道來,心下不禁狂喜。寇英道:“這裡這麼多人,肯定能將那爛菜葉主人的老巢端了。”張楚、王環聞言一怔,旋即明白過來,道:“小姑娘說得太過簡單,若是如此輕易拿下,我們幫主就不會失蹤兩年了。”諸葛揚名訝道:“當中又有甚麼緣故?”
張楚道:“醉花蔭位於三面陡山的山坳之中,雖然是個大莊園,但大門卻做成小城門模樣,聽說還有個小甕城,這兩年來,江南幫會、門派聯合攻了三次,那些醉花女婢每次都是站在城頭,發射暗器,我們尚未進到莊內,便已死傷慘重,因此不得不撤退了。”諸葛揚名昨夜被灰袍尼姑夾在腋下,途中並未看清醉花蔭大門模樣,當下只是點點頭,問道:“既然攻了三次未果,那爲何還要商議進攻。”
張楚應道:“我們二當家也本已打消這個念頭,可是一個月前,二當家收到訊息說江南諸幫會將聯合再攻醉花蔭,而且此次帶頭的是蜀中白帝城‘陵刀少帝’李繼宗,還說已有了攻破醉花蔭全部方案。二當家接到訊息後大喜,便帶着我們幾十個手下趕來這裡。”
諸葛揚名聞言訝道:“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江南幫會聯合攻了三次都鎩羽而歸,這個甚麼‘陵刀少帝’,便有這麼大的本事?”張楚、王環對望笑道:“小兄弟難道沒聽過他的名號?這‘陵刀少帝’可是近十年江湖最頂尖的人物了。”諸葛揚名搖頭道:“確實未曾聽聞,還望兩位哥哥賜教。”
張楚待要回話,忽然大堂當中一個彪形大漢霍然站起,拍案喝道:“他奶奶的,‘陵刀少帝’約我們十來個幫會門派之人在這裡見面,約定之期都過了一天,怎麼還不見他人影?他‘陵刀少帝’是江湖少有的高手不假,不過這樣未免太目中無人了罷!”
大漢身旁的白眉老者撫須道:“霍勇霍老大稍安勿躁,大家皆知永嘉霍府亟欲救回霍真,我白眉道人又哪裡不想迎回括蒼派的掌門師兄?只是之前我們江南多家幫會聯合,攻了三次都大敗而歸,其中還有幾個幫會落得解散的下場。這次難得有‘陵刀少帝’仗義援手,出任盟主,還有全套計策救人,我們多等片刻也是值得。”霍勇倒了一大碗酒入口,道:“只是這樣乾等,實難出這口鳥氣。我們十幫聯盟也非等閒,不如干脆先去將醉花蔭拿下吧。”
白眉道人乾咳一聲,道:“要去霍府去,莫拉我們送死。只不過恐怕到時候攻不下來還是其次,倘若惹得醉花蔭不高興,將你那寶貝弟弟霍真剮了,你才高興了吧。”霍勇最疼弟弟霍真,聞言怒道:“賊老道,你敢咒我小弟!”白眉道人嘿嘿笑道:“你自己有勇無謀,害死霍真,須怪得了誰?”言下之意,好似霍真真的死了一般。霍勇大怒喝道:“你這牛鼻子討打!”說着,呼呼三拳攜風,望白眉道人面門砸去。白眉道人使掌推開拳勁,左肩向霍勇胸口撞去。
永嘉霍府和括蒼派同處永嘉府內,經常會因爲勢力地盤諸問題而鬧起矛盾,因此也算是宿怨極深。此刻永嘉霍府和括蒼派衆弟子見領袖動起武來,紛紛抽出兵刃對峙。其餘幫會頭目見狀,趕緊拉住二人,紛紛勸道:“我們這次來時爲了消滅醉花蔭,怎麼自己人先打起來了呢?”“兩位都是幫會元老,因這點口角動起手,未免太過兒戲了罷。”“白眉道人和霍老大各自消火,還須以大局爲重。”……
爭吵之間,忽聽得門外一陣清脆的鈴鐺聲響,堂中衆人立時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眼光不自覺地向大門凝視。鈴鐺聲越來越近,須臾便見三個小童手捧長盒,從大門慢慢走入。三個小童俱是**歲樣子,個個圓臉大眼,腰間各別着兩個大鈴鐺,身上服飾相同,就連面容也長得一模一樣,確實一對三胞胎。三人身上唯一不同的,便是他們手上的長盒,最左邊的是木盒,中間是鐵盒,最右邊的卻是個銀盒子。
諸葛揚名與寇英不識得那三名童子,見狀不免對望詫異。堂中諸人見到他們三個,卻是個個大氣都不敢出一聲。最後,反倒是那手捧銀盒的童子最先開口,道:“你們誰是‘東海一笑樓’的薛空?”一名留着八字鬍的瘦小老頭聞言,自人羣中走了出來,抱拳道:“在下正是‘神鞭’薛空。不知侍刀童子有何指教。”那童子道:“我家少爺有話命我轉告。”薛空恭敬道:“老朽洗耳恭聽。”
那童子道:“在下忝爲十幫聯盟馬首,本該誠惶誠恐,於聚俠樓外,恭迎諸位江湖好友大駕。只是途中偶遇少林高僧,品茶論佛,許爲知己,當真相見恨晚,不知時光流逝,因而有爽諸位之約,還望諸位見諒。煩請諸位再稍等片刻,不才須臾便到。”薛空聞言,抱拳道:“老朽知道了。”白眉道人趁機衝霍勇笑道:“霍老大,你方纔不是還在說‘陵刀少帝’的壞話麼,怎麼現在在三位侍刀童子面前,一聲都不吭了?”三名童子聞言,齊刷刷地向霍勇看去,霍勇額頭大汗直冒,心裡恨癢癢,向白眉道人低聲斥道:“你……”之後再也不敢言語了。
諸葛揚名越聽越是心驚,他聽張楚、王環誇讚“陵刀少帝”,覺得他江湖載譽,無故爽約,一位定是遇到了甚麼大事,因而耽擱,結果原來竟是跑去與人喝茶聊天,而且這李繼宗只派三個童子前來敷衍衆人,顯然不把大家放在眼裡,他雖不是十幫之人,但也替衆人感到不平,霍然站起走到三名童子前,衝他們道:“喂!那‘甚麼小弟’真是狂妄,居然只派了你們三個小娃娃來敷衍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