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百花仰面朝天,淒涼道:“方卿啊方卿,你定以爲,憑這兩點我便要恨你殺你?哈哈,你錯了。我方百花只是一個女人,即便你投靠遼人,或者做了其他錯事,我也不會傷害你。因爲我也自私,我也願意不惜代價,維護自己的男人。可是……”說到此處,突然雙眼噴火,吼道:“可是你明知寇相是我方最尊敬的義父,是我唯一的親人,但你爲甚麼要如此狠心,爲甚麼要如此惡毒,爲甚麼你要擄他**,還想**於她,要將她賣入‘風花雪月樓’,步我後塵?你喪盡天良,想要羞辱寇準,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正真羞辱的,卻是我!”
說罷怒氣填膺,雙手飛快撥動琴絃,卻是一曲急湊的《百鳥朝鳳曲》。剎那間,數十根銀針自醉花主人體內四面八方激射而出。醉花主人從地上彈起半丈,全身噴血,周圍結成一圈厚厚的血霧,直到琴聲一歇,方纔砰地摔在地上。
全場一片驚呼。寇英得知方百花親手殺夫,竟是爲了自己一家,心中當真酸楚如刀割。醉花主人趴在地上,奄奄一息,拼着最後餘勁道:“夫人……我待你如何,你難道不知……我恨寇準十年,卻從未想過報仇……我對寇英有說有笑,不曾輕慢些許……我我就是顧及到你的感受。你即便放走了他們,我也沒有責怪幾句……我怎麼會想做這些羞辱你的事情……我抓……抓寇英,全是上封命……命令……”說罷再也支持不住,雙眼圓睜,止息身亡了。
衆人親眼見方百花竟以如此殘忍的方法,殺死自己的丈夫,無不搖頭唏噓。方百花蹲到醉花主人身邊,摸着他的臉頰,就似看着一個熟睡的孩子,輕輕道:“方卿,你以後終於不能爲惡了。可是爲何,在臨死前一刻,你還要撒謊騙我呢?”
話音剛落,一個女子突然冷笑道:“夫人,他沒有說謊騙你!”
羣豪循聲看去,只見一名女子手綁紅帶,站在門口。諸葛揚名一看之下,嚇了一跳,原來那女子並非別人,正是當日他所挾制的女子。諸葛揚名回想起來,恍然大悟:“當日她鬼鬼祟祟放出信鴿,定是與外人通訊,裡應外合!”
方百花嬌軀一顫,道:“紫凌,你在說什麼?不是你告訴我,方卿將英兒擄至醉花蔭的麼?你還說,方卿告訴你,就算寇英尚未成人,他也要將她百般**,還要讓她淪落風塵,讓她父親受天下人恥笑。這些不全都是你告訴我的麼?”
紫凌一步一步走進方百花,冷笑道:“不錯,這些全是我告訴你的。不過,董方卿沒有說謊,說謊的,是我!”
方百花聞言,身體搖搖晃晃,雙手抱頭道:“我待你這般好,你……你爲甚麼要騙我?”衆女子見狀驚呼:“夫人保重!”青絡柳眉倒豎,喝道:“紫凌,你爲甚麼要恩將仇報,串通外人不算,而且還蠱惑夫人,讓主人含恨而終!”紫凌神色間甚是得意,道:“大家只不過各爲其主,沒有爲甚麼不爲什麼。”說着,向李繼宗瞄了一眼。
李繼宗閉起雙目,不去看她,冷冷道:“我只要你帶人在適當時機打開城門,沒有讓你做這麼殘忍卑鄙的事情。”紫凌被李繼宗責備,居然毫不爲意,格格嬌笑道:“呵呵。十幫豪傑破門,醉花主人身亡已是必然。我只是做點手腳,讓他被自己妻子,一針一針刺死,教他死得不能瞑目罷了。”李繼宗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羣雄原先對醉花主人深惡痛絕,但此刻了解了許多真相,醉花主人也已殘忍地死去,而且還是死在自己夫人手中,不禁替他可憐。羣雄見紫凌長舌如槍,還一付自鳴得意的模樣,均覺作嘔。不過她既是“陵刀少帝”李繼宗設下的伏兵,也是同伴,因此也不好說些什麼。
方百花長髮遮面,全身戰慄,喃喃自語道:“我我……方卿,我居然信了她的話,害你死不瞑目,我居然信了她的話,害你死不瞑目……”說着說着,突然抱起醉花主人的屍體,飛奔而去。衆女婢驚呼追逐,紫凌卻一聲輕喝,道:“想跑?截住她們!”便有十餘名手纏紅帶的女子堵在演武廳門口。
青絡柳眉倒豎,喝道:“紫凌,諸位姐妹,現在夫人神色瘋癲,你們若沒忘當初主人與夫人對你的恩情,你便讓開路來,讓我們去找尋夫人。”衆手系紅帶的女子聞言默然。紫凌卻是雙眉一揚,冷笑道:“你們這羣妖女真是異想天開,我們會蠢到縱虎歸山,放你們這羣妖女離開麼?”青絡震怒,斥道:“紫凌!不要妖女長妖女短,莫忘了你也是醉花蔭一員!縱然這裡所有人都要殺我們,你紫凌卻永遠沒有這個資格!還有,沙天將、霍真兩人可是你引誘而來的,你這賤人人盡可夫,沙家幫、霍府的兄弟,你們若想報仇,便該找她!”
沙家幫霍府衆人聞言,紛紛怒目而視。紫凌聽得青絡說她“人盡可夫”,急忙轉臉看向李繼宗,見李繼宗面有慍色,當下勃然大怒,喝道:“閉嘴!”提劍便要向青絡砍去。於意和尚大步奔上,雙手合十,將長劍夾在手掌之中,念道:“阿彌陀佛!女施主,得饒人處且饒人。”紫凌死命往後拔劍,然而長劍似乎插在岩石之中,紋風不動。突然一羣人自廳外大步邁入,當先一人大喝道:“那姑娘說得對!你這賤人算甚麼東西,我們十幫聯盟還未商議如何處置她們,哪輪得到你在這裡叫囂。”
進來的正是被困地牢的羣豪,而說話的便是沙天將。十幫豪傑見各自首領安然無恙,無不簇擁歡呼。紫凌聞言大怒,喝道:“沙老大,若不是我着姐妹門打開大門,你們現在尚且困在牢裡。”沙天將此時身材已經非常瘦小,但服用解藥後,臉上風采卻依舊威武,聞言怒眉喝道:“老子我也沒忘,若不是你這小娘皮,老子也不會在牢裡困了兩年!”紫凌兀自不知進退,還要對罵,李繼宗再也忍耐不住,衝紫凌怒喝道:“現在十幫聚會,你還不退下!”紫凌哼了一聲,這才退到李繼宗身後。
當下衆人各自與衆豪傑相認,大夥方知醉花蔭引誘之人,不單止十幫領袖,還有其他武林各大小門派的長老、入室弟子等,只因他們所在幫會門派都離江南較遠,因此這次便沒有聯盟到。這羣人在牢獄中見過諸葛揚名與寇英,不知情下,以爲是諸葛二人脫困之後,號召衆人前來迎救,對他們兩個當真千恩萬謝,反而把李繼宗給晾在一邊。諸葛揚名頗爲尷尬,告知衆人李繼宗纔是此次聯盟的盟主。衆人這才向李繼宗道謝。
隨後羣豪一致推舉李繼宗來做決定,如何處理醉花蔭殘留女婢。李繼宗看着諸葛揚名,道:“這次攻打醉花蔭,小兄弟功不可沒。而且奪取解藥,入密室地牢,非小兄弟不能成事。我看便讓小兄弟來做決定吧。”羣豪聞言,紛紛同意。
諸葛揚名忙搖手推辭,羣雄硬是不允。寇英笑道:“鄉巴佬,你剛纔死都不怕,還怕做決定麼?”
諸葛揚名臉一紅,道:“我哪裡怕了!”戰戰兢兢衝羣雄道:“大家……大家既要我決定,我便說我的想法。當初小弟和大家一樣,以爲醉花主人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但是自從聽了觀音……不……是方百花與他的對話後,我便覺得他沒想象中那麼壞的。嗯……爲甚麼呢?因爲第一呢,他收留受苦女子,但又沒欺負她們,這是在做好事。還有他也沒逼衆女子去出賣色相。嗯……還有還有第二,衆女子雖然害得衆幫主掌門身陷囹圄,但是大家也有不是之處。”諸葛揚名要替大夥拿主意,生怕說錯話做錯決定,因此一時嗯嗯呀呀地說不大流利。不過最後一句,衆人聽的卻是清清楚楚。各幫首領皆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卻被一個孩子如此一說,紛紛滿臉通紅。
諸葛揚名想了想,補充道:“不過,醉花主人也有該死之處。他暗通契丹韃子,將我們大宋頂呱呱的武功秘籍送給韃子,契丹韃子學了反過來打我們,這便是他大大的不該了!不過……我覺得,這是醉花主人自己的問題,這些女子應該並不知情。所以按我說,反正醉花主人已經死了,她們也是可憐人,不如便放了她們,讓她們各自散去。大家覺得好不好?哈哈哈哈。”
寇英側過頭來,在他耳畔道:“鄉巴佬,你在傻笑甚麼?”諸葛揚名應道:“哈哈,我有笑麼?”寇英輕輕呸了一聲,道:“你在外面號召大夥進攻時,不是很威風,很斬釘截鐵的麼?怎麼現在這麼緊張?”諸葛揚名應道:“哈哈,我現在緊張麼?那時是情況緊急,無暇細想。現在真的讓我做最後決定,我生怕做錯了嘛。”寇英小嘴一抿,偷笑道:“瞧你那樣!”
當下羣豪議論紛紛,須臾意見達成一致。李繼宗向諸葛揚名道:“大夥既讓小兄弟拿主意,小兄弟拿了便是,不用再問我們意見。”諸葛揚名喜道:“這麼說,大夥都贊成我的說法啦?”羣豪一致點頭稱是。諸葛揚名喜出望外,轉身向衆女婢揮手,道:“沒事了沒事了,你們將醉花蔭的錢財分一分,大夥就可以走了,散了吧散了吧。”表情甚是天真無邪,彷彿在哄散一羣剛剛打完架的小孩。羣豪見狀,不禁莞爾。
衆婢女乍遇主人慘死夫人失蹤,如何能高興起來?不過她們見諸葛揚名爲自己求情,心中倒也頗爲感激,一齊施禮道:“多謝小兄弟。”諸葛揚名彷彿不記得眼前衆女子,在數個時辰前還拼命施放暗器欲取自己性命,一個勁笑道:“不用謝不用謝,你們可以走了,可以走了。”
“誰說這羣妖女可以走了!”便在此時,一個男子聲音自門外傳來。衆人聞聲又是一驚。諸葛揚名心頭一震:“這聲音怎麼如此熟悉?”只見兩條身影自廳外奔入。當前少年白衣素裹,長得鷹鼻尖嘴,他身後女子長得尖臉大眼,雖算不上美麗,但也是秀色可餐。諸葛揚名一見到他們兩人,身子便不自主地向後退了三步,驚道:“是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