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人正是五毒門石氏的大公子石俊,他從陸然進大門的那一刻起,就想到昨天在流水宗門口被對方狠狠瞪的一眼,就一心盤算着怎麼讓其難堪。剛纔聽蔡科長說今天第一個考覈的是“地史”,他頓時有了主意。
“蔡科長,”石俊拱了拱手:“小生聽說每個候選人的考試答案,都要讓幾位審查員輪番過目。現在已經接近中午,今天一共要考六個科目,這樣一來時間略顯緊迫。而陸公子平素裡——大家都知道的,似乎不重學習。”
“所以……”
說着他看向陸然,嘴角露出一絲陰笑:“所以,小生有個建議,不如先對陸公子來一場考前測試。只問一些簡單的、基礎的問題,他要是答得上來,我們再進去考試不遲。若是答不上來,那,就沒必要耽誤幾位審查員的時間了。”
臥槽,這招,夠狠。
陸然淡淡地看向石俊,暫且壓下心中的怒火。對方這心思,真是夠縝密的,爲了能羞辱他,這麼損的方法都想得出來。
而且這話明着是向科長提建議,實則擺明了挑釁自己。不消說,蔡科長以及在座其他人等肯定一致贊同,說不定已經在心裡拍手稱快了。
果然,石俊話音剛落,其他幾位競選者以及審查員都大聲附和。
“嗯,這是個很好的主意,我支持。”
“沒錯沒錯,考前測試,過了才配跟我們競選。”
……
既是大家樂見的,蔡科長自然樂見。他上前一步,甚是得意:“陸公子,蔡某也是此次的審查員之一,而且主審的正式‘地史’科目,那就由我出一道簡單的先考考你吧。要是過了,你就和大夥一起進去,要是答不對,那就回去多看看書,下次民事長換人再來。如何?”
如何?哼,這語氣,聽着不像詢問更像挑釁。這些人沆瀣一氣,已然形成氣勢,自己此刻就算搬出考試規定恐怕也無濟於事。也罷,我陸然不打沒把握的仗,我會怕了你們?
他也上前一步,面色從容:“可以。不過,我聽說蔡科長行事一向公平公正,怎麼今天如此有失偏頗?”
“有失偏頗?陸公子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很明顯。既然您和其他幾位審查員要對我進行考前測試,那公平起見,也要對他們幾個進行考前測試。不論出什麼題目,讓我回答,也得讓其餘五位競選者回答。我答不上來,沒資格考試;他們答不上來,也沒資格考試。如何?”
這話一出,周圍頓時響起了一片輕微的議論聲。他們原以爲陸然智商不在線,被大家氣勢一震已經就範,馬上就會被羞辱,可是沒想到他居然反駁了,而且不得不承認,反駁的理由還真特麼有道理。
蔡科長也是一愣,仔細琢磨着陸然這番話,怎麼想都覺得無從否決。特別是這小子一開口就誇自己一向公平公正,他要是不接受這個建議,那豈不是在當中宣誓自己是個徇私不公之人?
“這有什麼,我同意!”
見科長略顯猶豫,石俊搶先投了贊成票,生怕蔡科長一時糊塗把考前考試的決定給悔了。再說,他們都是有真才實學之人,別說基礎性的題目,就是往年的變態難題,也自信已經牢牢掌握。
一起考就一起考,何足懼哉?他相信,只要蔡科長出個稍微有點難度的題目,甚至隨便一個需要用心記的題目,以陸然的木魚腦袋,絕無可能答對。那時候,陸然就成了槐州城民事長競選史上,第一個還沒開考就被淘汰的人,此等臭名起碼能附身一萬年而不衰。
其他四位競選者也都是信心飽滿的尊貴之人,本就不想跟陸然同考,認爲這簡直有辱他們的身份。因此,在聽見石俊喊話之後,也都紛紛附和同意。
蔡科長,當然也是這麼認爲的:“好,既然其他考生都同意,那就這麼辦吧。來人,取紙筆來。”
大堂兩側本就有一些座位,此刻大家自覺讓位,招呼六位考生坐定。蔡科長還喊人在他們座位前臨時擺了六個小高凳,方便書寫。
安排妥當後,科長高坐於大堂內側。只見他意氣風發筆走龍蛇,刷刷刷三兩下就在六張白紙上寫下了同樣的題目,讓手下分別遞到六位考生手上。
出了題目,蔡科長朝陸然面帶深意地微微一笑。其他五位考生拿到題目,也都對陸然面帶深意地微微一笑。
陸然是個有禮貌的人,看見大家都對他投之以桃,他也報之以李 微微一笑,接着刷刷刷三兩下寫出了答案,然後“啪”地一聲把卷子翻過來。
科長和衆考生,不覺一愣。
題目,是這樣寫的——“乘漁船從白水支流上游劃到下游,要幾個時辰?”
顯然是一道地理基礎題。任何一個槐州城的人都清楚,城東的白水支流上游到下游不過四十里,乘漁船的話少則個把時辰多則兩三個時辰。但這道題的正確答案是“到不了”。因爲從前年開始,官府的“農部”爲保護生態,在下游魚苗集中區域施行漁船禁行,目前尚未解禁。
科長的心思很簡單,一般的考生在備考的時候,如果看得不仔細不認真,是很可能忽略這個細節的。而陸然是公認的蠢,絕對答不對——至少在此之前他們還這麼認爲。
可是當他走上前來翻開陸然的卷子時,看到的顯然就是那三個字——“到不了。”
“誒誒誒,蔡科長你可別拿太高,他們幾個還沒作答呢。”陸然故作陰陽怪氣地喊道:“要是被他們瞅見了我的答案,這考前考試就不公平了啊。”
聽到這裡,幾位審查員和其餘考生紛紛由驚訝轉爲厭惡,對陸然不屑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特別是石公子,登時火冒三丈,因爲他就坐在陸然旁邊。
“臭小子,你什麼意思?你以爲我跟你說一樣,是蠢得只能偷看別人答案的無恥之徒?真是笑話!”
“就是,真是狗眼看人低!”另一側一位郭姓公子也相當不屑。
陸然撓了撓耳朵,不甚在意:“兩位不要激動,我相信你們是不會偷看的,那就請快點寫吧?蔡科長還等着檢查你們的卷子呢。”
倆人不約而同狠狠瞪了一眼,立刻也在卷子上寫下了正確答案。
這麼簡單的題目,蔡科長本來是沒打算檢查其他人的,可被陸然這麼一說,只能做做樣子把卷子都檢查一遍。
無巧不成書。這一檢查,還真發現有人答錯了,卷子上赫然寫着的雖然也是三個字,但卻不是“到不了”,而是“倆時辰”。擡頭一看,這位答錯的楊姓公子居然還一副春風得意的表情。
蔡科長微微一怔,硬是憑藉多年的處事經驗壓下了心裡一句MLGB,也微微點頭,假裝這答案是對的。這位楊姓公子的父親,也是槐州城巨賈之一,私底下跟他關係不錯,他說什麼也不能讓對方還沒考試就直接掛掉。
可惜,急中生智的天衣無縫,只是自以爲罷了。他剛纔身體的僵直和表情的異常,早已被陸然捕捉在眼裡。
喲,有情況啊,還想瞞天過海?
“且慢!”他大喊一聲:“蔡科長,我發現一個問題。你檢查答案的時候,沒有把卷子亮在大家面前,這樣一來,考生到底有沒有答對,大家不知道啊。”
“這……”
蔡科長這下真的僵住了,手抖有點發抖,因爲他手裡現在就抓着一份答錯了的卷子。這要是讓人發現了,他豈不要落個爲師不公考場包庇的大罪?那一生的名聲就都廢了。
不過好歹是摸爬滾打多年的江湖老手,科長此時還能穩住:“怎麼,你敢懷疑老夫有包庇之嫌?”
陸然嘴角微翹,知道對方在賣弄權威。但越是賣弄權威,說明背後越可能有鬼。
“科長誤會了,晚生不是那個意思。相反,晚生非常相信科長不會包庇,所以,把答好的卷子都公開來這種讓大家共同見證的事情,科長肯定不會反對。除非,科長有什麼顧忌——但科長如此公正,那會有什麼顧忌?您說是吧?”
不行了,這下蔡科長真的穩不住了。現在的情況非常緊急,緊急到他隨時可能身敗名裂的地步,這讓他不得不在極短的時間內慎重而果斷地做出決定。
就在此時,面對衆人複雜的目光,尤其面對陸然銳利的目光,蔡科長猛地低頭又看了下楊公子的答卷,然後“啪”地一聲把其答卷拍在桌子上,作驚訝狀。
“哼,果真如陸公子所言,這麼簡單的題目還真有人答錯了!”
接着他又迅速地把其他人的卷子一一翻開,然後語重心長地衝着楊公子一番言語:“楊公子,白水支流下游已經禁止漁船通行兩年了,這道題的正確答案是‘到不了’。老夫相信你博學多才,這次只是一時疏忽答錯。但是,規矩就是規矩,剛纔你自己也親口應了陸公子的話,既然如此,你——出去吧。”
這轉折,簡直不要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