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離從廚房當中端着點心回來時,慕子幻與蕭以舒已經不在房中,棋桌之上紛亂地散着黑白子,並沒有收起來,可見得走得匆忙。
心中莫名涌起一股隱隱的不安,滄離將手裡端着的點心放在桌面上,便匆匆忙忙跑了出去,到處尋找慕子幻的行蹤。
“啊——”
滄離四處張望尋找着,一時沒仔細看着前面,一個不留神就把從前面一個拐角走出來的小丫鬟撞倒在了地上,她手裡的東西也同時灑了一地。
“你眼睛瞎了……啊,滄、滄……”那跌坐在地上的小丫鬟原本還一臉忿忿的氣焰,可待擡頭看清滄離的面容,登時間嚇得面如土色,半天也沒能支吾出一個字來。
滄離在鄔僵國,對於大部分人而言,是一個可怕的存在,她會怕成如此也是理所當然。
滄離原本想直接走開的,可纔剛剛邁步,腳底就好像踩到了什麼,“吱——”地發出一聲悶響,她一時疑惑,垂眸,卻發現自己腳下踩着的,是幾支的燃香。在旁邊,還灑了滿地的同樣的褐色燃香,應是方纔她撞到這小丫鬟,她一時手滑,便把抱在懷裡的燃香給灑了。
滄離蹙了蹙眉,不禁蹲下身來,撿起腳下的燃香,拿到鼻息間嗅了嗅,這只是拜佛所用的常見燃香,如若在尋常老百姓家中發現,並不覺得什麼稀奇的。可是在堂堂繆竹公主的鏡月閣發現,就值得細細推敲了。
“你抱着這麼一大把燃香,是要去哪兒呢?”滄離伸手,慢慢地撿着燃香,脣角微微揚起,似笑非笑地問道。
“奴、奴婢不知道……”那小丫鬟結結巴巴地應着,一雙小眼睛費力地大睜着,緊緊地盯着滄離,臉色煞白,渾身禁不住的輕顫。
“你不知道?”滄離撿燃香的手驀然一頓,她擡眸,脣角雖然依舊是輕揚着的,眸底的幽寒卻是凜冽得徹骨,“你不知道抱着這一大把燃香是去哪兒的?”
那小丫鬟陡然打了一個寒戰,一個激靈,忙不迭地點頭,“奴婢知道!奴婢知道!這、這燃香是是公主要的……”
“繆竹公主?”滄離挑眉,“她要着燃香做什麼?莫不是要求神拜佛讓自己
早日遇到有情郎吧?”
“這個……奴婢真的不知道……”那小丫鬟低下眉去,怯怯地應答。
滄離相信她是真的不知道,也不爲難她,隨手將撿在手裡的燃香平整放在地上,緩緩地站起身來。
轉身望着漫天飛舞的雪花,滄離神色微微恍惚,原來,有些事情,她不知道的,連繆竹都知道了。
子幻啊子幻,到底你是不願我摻合進去,還是在你心中覺得,連繆竹,都比我值得你相信?
“你快去吧,省得你家主子等得心急了。”滄離垂眸淡淡地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如得大赦,慌亂地撿起地上的燃香,抱起拔腿就一溜煙跑了。不過眨眼的功夫,便不見了人影。
滄離凝着她消失而去的方向,眸光一沉,不假思索,便邁步跟上。可纔剛剛踏出一步,便覺得頭部驟然被一種暈眩感襲上來,有些疼,但更多的,是愈來愈濃重的暈眩。
怎麼會這樣?
滄離扶着發痛的額頭,腳步微微踉蹌,有些痛苦地靠在旁邊的牆壁之上,渾身乏力,連四肢都漸漸使不出力氣來。
無力地靠着牆壁滑坐在地上,滄離一臉煞白地偏頭,輕靠着身後冰冷的牆壁,努力地睜開雙眸,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急速地旋轉着,看得她眼花繚亂,更加加劇了頭部的痛楚。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耳畔像是有人在不斷地念着佛語,喃喃不息,此時此刻,這佛語對她而言,比起咒語還要來的可怕!
滄離臉色蒼白,無力地倚着牆壁,透過朦朧的視線,隱隱地看見,一個橘黃色布衫的和尚手持念珠,嘴裡不停地念着佛語,朝着她一步一步走來。視線愈來愈模糊,滄離怔怔地看着那漸行漸近的和尚,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努力地想看清他的模樣,可只能看到一個不清晰的輪廓,還有他滿身刺目至極的橘紅色。
“原來在鏡月閣還有一個害人的小妖孽,滄離,你濫殺無辜,渾身血氣,真是罪過罪過啊……”那老和尚最終在距離她五步之遙的地方站住,拿着念珠的手掌驀然一頓,“今日且讓老衲替天行道,收
了你這隻小妖罷。”
言罷,從袖筒當中取出一張黃符,對着唸了幾句什麼,往前一傾身,貼在了滄離的肩上。
陡然間,滄離便覺得一股巨大的黑暗瘋狂地襲涌而至,像是鋪天蓋地而至的驚濤駭浪,洶涌澎湃地將她席捲湮沒,最終尋不到一絲的痕跡……
在意識被吞噬殆盡的那一刻,她似乎模模糊糊地聽到慕子幻心急如焚的吼叫聲,破空而出,然後漸漸地,消弭殆盡。
“嗔癡大師!住手!”
原來,一向平靜淡漠的子幻,也會有如此失控驚惶的時候啊……
——————————————————————————————————
滄離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噩夢,夢中她被那個禿頭和尚困囿在一個四面皆爲銅牆鐵壁的密室裡,走不出去,也動不了。
可是她卻又詭異地可以透過對面的一面牆,看到在另一個密室裡,一身冶紅的百堯被綁在架上,渾身累累的傷痕,迤邐嫵媚的面容血肉模糊,已經看不清原本的模樣,也看不到原本屬於他身上的魔魅氣息。
“你這個大魔頭禍害天下,罪孽深重,老衲再也留你不得。”那老和尚站在百堯面前,說完這句話之後,便拿起放在旁邊架子之上的一把利劍,直接刺入百堯的胸膛。
“啊——”百堯痛苦地長嘯一聲,仰起頭來,遮住他臉上的凌亂頭髮垂落下去。不斷地有殷紅的血液自他嘴裡涌出,冶豔豔紅地染紅了他的脣角,他的下巴,他的脖子……
滄離震驚地睜大雙眼,因爲她看到,原本屬於百堯魅惑妖嬈的臉,慢慢地,慢慢地,化作慕子幻那張風華絕代的容顏,最終像枯敗的梅花,無聲地凋零……
她張大嘴,想要喊他,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就是發不出聲音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慕子幻痛苦地閉上眼睛,眼角,一滴清淚順着他滿是血跡的臉,緩緩而淌下……
“子幻!”滄離大喊一聲,驟然自牀上坐起,喘息不止。
待緩緩平息了呼吸,滄離才發現自己睡在自己的房中,身上蓋着柔軟的被褥,而房間當中,沉寂無聲,僅有她一人。
(本章完)